這次京畿的搜查是大漢立國以來最為嚴格的一次,午後駐扎在西城的銳士營以及西山大營的京營騎兵也加入了搜查,一時間,十余萬軍卒在軍官的帶領下對各處展開了拉網式搜查,無論良賤,只要不能掏出身份證明,全部被送進了城外的京營大營,一夜後,無人來保的全部遭到了盤問拷打。
一隊隊京營騎兵在官道上縱馬疾馳,前來京城逃難的災民嚇得紛紛躲避,京畿的百姓更是如臨大敵,紛紛躲回家中,家家關門閉戶。
西梁王府,書房內。
一大早,季大牛和賈福便從漷縣趕回來,焦大也一同來了,他們三個正向賈琦匯報漷縣最新的發現。
季大牛簡單說明了搜查的經過,賈福便從懷中摸出了一面金牌和一封信,交給了賈琦道:“二爺,這是根據信使埋在暗格中的密語在一處密點找到的。”
焦大一直不相信信使會被人一路追蹤而毫無察覺,甚至還將敵人引到了據點,他猜測很可能是信使身上帶著的信件非常重要,而敵人追的又緊,一時擺脫不得,通過對兩處據點廢墟搜查得出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信使送進京的密信沒有被敵人拿到手,很可能被信使藏在了周邊的密點。
賈琦拾起令牌,仔細看了看,這枚金牌是賈家密諜專有,上面的鳥篆不僅風格獨特,更有著象征意義,這上面的鴻雁代表著信使的身份,右下角刻著數字‘叁’,也就代表著,這位信使是情報傳遞組第三位負責人,從這就可以看出這封信的重要性。
賈琦將這枚金牌小心翼翼收進懷中,這才拆開了信,信是用密語所書寫,取出一本隨身小冊子,直接翻到了第三頁,提筆在信箋上將對應的字給圈出來,在一張空白信箋上將圈出來的字一一謄抄了下來,很快,一行字便出現在信箋上:劉鍾圍困河南衛,廖永安可能投敵。
賈琦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的心情很複雜,要說劉鍾南下攻打沈一熙部河南衛在軍方的意料之中,那廖永安可就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也不是沒人懷疑過他消極應對兵部軍令,畢竟手握七萬精銳大軍,再差也不至於至今被叛軍擋在黃河以北,就連黃河渡口都被叛軍攻破了兩次,只是沒想到他會投敵。
賈琦臉色不由露出一絲苦笑,劉鍾圍困河南衛,不是攻打,這說明,叛軍在人數上有著巨大的優勢,看來,謝瓊等人危險了。
說到底,朝廷已經在河南失去了主動權,只是,朝廷能承受起大敗嗎?
還有,為何這個時候傳出廖永安可能叛變的消息,這是真是假,要知道,一旦廖永安叛變,不說他麾下的七萬精銳會給朝廷造成多大的麻煩,單是京畿西南大門的洞開,就會給神京防禦帶來很大的衝擊。
不由又想到北方的韃靼人,看來他們兩家是打算南北夾擊京畿,共同攻打軍方在京畿的駐軍,雖說有點瘋狂,但不得不防,因為叛軍曾經在陝北就這麽做過,朝廷勝過一次,但此次卻危險,人數上差距太大了。
賈琦忽然反應過來,或許可以借此機會,擴充手中的軍權。
想到這,將小冊子收進懷中,拿起那份密信和謄抄的信箋快步走了出去。
..........
臘月下午的太陽斜照在神武門巍峨的城樓上,琉璃上反射出的光耀人眼目。
軍方如此興師動眾的搜查,不僅搞得百姓人心惶惶,就連駐守皇城的禁軍也是如此,以往白日神武門都是敞開的,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禁軍副將張仲濟下令關閉城門,臨時禁止除內閣與六部堂官外的人隨意進出。
今日值哨軍官乃是張仲元親侄張文遠,此刻他正在與相熟的禁軍將領交談這最近神京發生的種種新聞,這時,遠處一群騎兵挾裹著一團雪霧漸馳漸近,被騎兵護衛著的馬車仿佛瘋了一般向神武門奔來,遠遠的騎兵便高呼道:“打開宮門!快快打開宮門!!”
神武門前的禁軍都驚訝不已,在他們記憶中,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不過有眼尖之人立刻發現了最前面的騎兵手中舉著一面旗幟,仔細一瞧,上書:西梁王賈琦,立刻明白這是出了緊急之事,因為像賈琦這樣的高官,反而更遵紀守法,輕易不會行此失禮行為。
張文遠也反應了過來,連忙揮手大聲喊道:“打開城門!打開城門!”
“嘎吱--”
在刺耳的沉悶聲中,神武門城門緩緩打開,就在此時,騎兵就從城門洞子裡疾馳而過,戰馬沒有任何形式的放緩,緊跟著馬車也出現在了城門下,就在眾人驚訝之時,馬車內傳來了一句話,“去,傳本王的話,將六部侍郎以上官員和幾位國公和軍侯請進宮議事,就說,天塌了!”
無數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去,只見馬夫拚命抽打挽馬,馬車如風馳電掣般向乾清宮急奔而去。
轟隆....
猶如一塊千斤巨石從萬米高空狠狠砸入平靜的湖中,瞬時掀起驚濤駭浪,所有人都明白,出事了,出大事了。
乾清宮上書房,這裡是大漢皇帝的辦公場所,現在卻空置了下來,小皇帝的生母,皇貴妃賈元春親自抱著劉業在夏守忠、戴權等一大群宦官宮女的簇擁下走進了大殿,今天是她第一次走進這座承載著神聖皇權的大殿,元春的心情格外的好,不僅僅是因為踏入了這所宮殿,更是因為她昨日得到了軍方的支持,從今往後,她就不用再擔心了。
元春抱著劉業走進大殿,見上書房內空蕩蕩,便問道:“平日裡誰打掃這裡?”
戴權:“回娘娘的話,這裡有老奴親自打掃。”
“嗯。”
元春點點頭,抱著劉業一邊走,一邊說道:“在等兩年,這裡就是陛下的學習生活之地了。”
這時,戴權忙上前一步,用衣袖將禦案後的龍椅擦了擦,笑道:“既然來了,陛下該坐上這至尊寶座接受老奴們的恭賀才是。”
“陛下年幼,就有娘娘抱著陛下坐在這龍椅之上。”
夏守忠笑呵呵說道。
賈元春心裡明白,左右看了看,大殿內除了幾個面生的小黃門,其余都是鳳藻宮的老人,默默地點了點頭,小心地抱著劉業坐到了龍椅之上。
“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夏守忠的帶領下,戴權等人鄭重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小皇帝行了跪拜大禮。
元春坐在龍椅上,心中感慨萬分,這時,劉業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元春頓時驚醒過來,這龍椅不是她能坐的,握著劉業的小手,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旨,眾位免禮平身。”
“謝陛下恩典!”
夏守忠等人又磕了個頭,方才半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殿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元春連忙抱起劉業向門口望去。
不一會,門外果然來了一位小黃門,幾步走到殿門口,跪了下來,“啟稟陛下,娘娘,西梁王來了,說是有,有塌天之事要稟報!”
“什麽!”
元春急了,“出了何事?”
那小黃門:“奴婢不清楚,王爺請娘娘抓緊前往乾清宮大殿,還說,內閣與六部高官以及軍方幾位老國公和軍侯隨後便到。”
“....”
夏守忠見元春沉默了,便擺手道:“快去回王爺的話,就說陛下和娘娘一會兒便到。”
那小黃門:“是。”站了起來,連忙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整個神京上層都得到了消息。
朝廷又擴軍了!
二十萬!!
一個個信使帶著內閣與兵部的命令從京城各大城門飛奔而出。
...........
鄢陵縣,三日前朱仙鎮開戰後,王子騰便領著兩萬殘部和謝瓊劃給他五千騎兵抵達了這裡,不用兵部提醒,史鼎和謝瓊、葉昭等人都會遣一部人馬南下護衛大軍的側翼,這樣一來,原本還在休整中的王子騰部便被派了過來,為了增強王子騰部戰力,謝瓊特意從騎營調了五千精騎給他。
雖然王子騰這兩年沒有什麽拿得出手戰績,但是戰場直覺還是有,來到此地,王子騰便命人選一處水源充足、地勢較高的地方扎下大營,並命人從縣城征調了部分糧草,又遣副將領了五千精銳駐守在縣城內,自己親領剩余兵馬駐守大營,這樣雙方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
昨日,哨營的騎兵給他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他們發現了許多從南陽過來的難民,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南陽府發生了大戰,王子騰立刻明白這些都被史鼎等人不幸言中了,他立刻派遣哨營前往打探消息,又命人去給大軍報信。
但情況的嚴重性卻出乎王子騰的意料,一連三波哨探皆如石沉大海般消失的了無生息,王子騰隱隱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果然,就在他又派遣三波哨探前去查探消息之時,他得到了一個令他擔憂的消息,歸德府守軍發來急信,一支數目不詳的叛軍襲擊了睢州,睢州失守,漢軍殘部退到了寧陵縣。
這個消息令王子騰大吃一驚,為了擊潰朱仙鎮的叛軍,收復開封,史鼎等人征調了大部分漢軍,歸德府內只有不到兩萬的漢軍和各縣城的巡防營防守,各個城池十分空虛,假如被叛軍攻下了歸德府,徐州和鳳陽就危險了。
最要命的就是,漢軍將陷入叛軍的圍困之中,他當即命人給鳳陽等地示警,並給江南大營送去軍報,希望來得及。
安排好了這些,王子騰卻依舊沒有一點輕松,反而他的憂慮越來越重,因為,無論是南陽,還是朱仙鎮,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發現,自己徹底成為了一支孤軍。
這天清晨,一隊巡哨的哨探沒能回來,大戰即將到來了。
大帳內,王子騰背著手來回踱步,他知道叛軍已經快到了,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趁著機會退回歸德府,但一旦他退了,他王子騰的名聲就徹底毀了,而且在朱仙鎮的漢軍主力將被徹底困死,這讓他如何跟皇帝和兵部交代?
可退守歸德府,不僅可以保存實力,更可以守住徐州這個戰略要地。
這時,副將走進大帳,稟報道:“大帥,快下決斷吧,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子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不退往歸德府,就要立刻將兵馬撤進城,因為他們猜測叛軍的兵力非常的多,這樣他們分兵駐扎就會非常的危險,想到這,歎口氣道:“大軍退守鄢陵。”
副將的臉色刷地變得蒼白,不過並沒有多說,因為這是軍令。
半個時辰後,大軍全部退往了縣城,並火速征集青壯在城外簡單挖掘了一道壕溝,然而天寒地凍,這道壕溝不僅淺,並且窄,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第二天清晨,王子騰剛寫好一份軍報,還未來得及命人送出,便得到了叛軍距離此地已不足三裡的消息,半個時辰後,鄢陵這座小小的縣城便被叛軍圍的水泄不通,看著城外鋪天蓋地的旗幟,王子騰歎了口氣,根本守不住!
......
幾天后,王子騰那份軍報與一封私信,先後送到了內閣和王夫人的手裡,內閣首輔吳邦佐看完軍報之後,他的嘴在顫著,連帶著頭和胡須都在抖著,這一刻,吳邦佐的內心是冰涼的,雖說那日在乾清宮,聽了賈琦的話後,對於河南的戰局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而親眼看到之時,依然是難以接受,王子騰的軍報中雖說沒有說明河南衛還有漢軍主力的情況,他也能猜出,凶多吉少,特別是沈一熙,可能已經全軍覆沒了。
最讓他心憂的就是徐州,一旦落入了叛軍的手中,朝廷可就真的陷入兩難之境了。
半晌,吳邦佐緩過起來,那支枯瘦的老手狠狠地拍在了軍報上,兩眼狠狠地盯著它。
半個時辰後,就在滿朝文武剛從軍方擴軍二十萬的震驚之中緩過勁來,王子騰的軍報震驚了大漢朝野,不僅平叛的漢軍遭遇了危機,就連已經收復的歸德府也遭到了叛軍攻擊,而這直接威脅到了中原重鎮徐州,朝廷內外無不憂心忡忡。
就在河南噩耗讓朝野震驚之時,王夫人讓人將賈政請回了府中,將王子騰的那封私心交給了賈政, 並趁機說道:“老爺,求你救救寶玉舅舅吧。”
“此事我已經知道了。”
賈政沒有急著表態,他清楚河南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尤其是此刻數十萬大軍陷入了險境,他不想因為王子騰的事情讓賈家陷入為難之中。
王夫人小心道:“寶玉舅舅沒有生命危險吧?朝廷會派人去救他們吧!”
“只要他堅守不出,自是沒有危險。”
賈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中卻是歎了口氣,雖說他對打仗一竅不通,但也清楚被數倍於己的叛軍圍城會是一個什麽結果,只是為了避免王夫人瞎折騰,只能安慰她。
想到這,將那封私信裝進袖中,對王夫人道:“我先回衙門了,此事,我會和大老爺他們商議,你就不要瞎折騰了。”
說完,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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