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李郃率奇兵隊再次踏足洛水以西,回到那片實際被秦軍所控制的區域,繼續他們賺殺秦卒的訓練。
然而奇兵們很快就發現,對比前幾日,此時遊蕩於曠野的秦軍,非但人數提高到了百人左右,警惕心也要遠遠超過之前。
這不,當什長韓延故技重施,帶著十幾名奇兵充當誘餌,去勾引曠野上的秦軍時,那些秦軍雖然一開始竭盡追趕,但等追到樹林外時,便突然停住了腳步,一個個警惕地打量四周、張望林內動靜,似乎很忌憚進入不熟悉的林中。
“怎麽回事?”
見好不容易勾引來秦軍百人隊,遲遲不敢進林不說,甚至到最後居然放棄追趕他們,掉頭離開,什長韓延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留下幾名奇兵放哨,韓延進入林中,將這件事稟告於李郃。
李郃聽罷亦皺起了眉頭:“莫非被我等所殺的秦卒,屍體被秦軍刨出來了?”
消息走漏是不可能的,因為之前幾次對秦軍的伏擊,奇兵們每次都是將那支秦軍小隊引入林中深處後全殲,且戰後還逐一補刀,確保沒有秦卒用裝死混蒙過關。
可即便如此,在足足損失了五百余人後,秦軍也應該意識到有一支隊伍正在有針對地狙殺他們的斥候隊,最多就是不清楚這支隊伍到底是誰而已。
“去看看咱們的‘收藏’就知道了。”李應在旁提醒道。
當晚趁著夜色,奇兵們由李郃與各什長率領,分散前往之前幾日地伏擊點,清點他們的收藏,即從秦軍身上繳獲的兵器與甲胄。
說實話,大部分的秦卒其實並沒有什麽像樣的兵器,更別說甲胄,之前李郃等人就遠遠窺見一支運糧的秦軍,與其說是軍卒,倒不如說是農夫,但在營外執勤巡邏的秦卒,基本上還是衣甲齊全的,因此奇兵隊此前也繳獲了許多兵器與甲胄。
因為無法立即運走,奇兵們便將這些繳獲的戰利品藏在各個林中,用樹枝、泥土掩蓋。
而現如今,他們的這些收藏,大多已不翼而飛,甚至於,他們刨坑掩埋的秦卒屍體,也有被刨出來後重新掩埋的痕跡。
毫無疑問,在奇兵們撤回洛水東岸地這兩日裡,秦軍派人對這附近的樹林展開了仔細的搜查,不但找到了被掩埋的秦卒屍體,也找到了奇兵們藏起來地戰利品,將其中大部分給帶走了。
“該死的!”
“老子還指望那幾件甲胄換點錢討個婆娘呢!”
面對許多戰利品地遺失,眾奇兵們一個個氣憤填膺,大罵秦軍,卻也不想想,那些東西本來就是秦軍的。
而在此期間,李郃則與眾什長們點起一堆篝火,旋即幾個人圍坐在篝火旁商議對策。
倒不是說李郃自己沒什麽主意,他只是為了鍛煉這幾名什長,畢竟他不可能僅滿足於統率一支幾百人的奇兵隊,他的目標是執掌千軍萬馬的將軍,天下聞名地那種。
“你先來,李應。”
“是!”
在李郃的示意下,李應思忖了一下,開口道:“此次被秦軍識破我奇兵的手段,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一帶利於伏擊的地方,也就只有這幾片林子,只要秦軍的將領並非蠢貨,他就能猜到被他手下地斥候究竟是在哪悄無聲息地中了埋伏……”
“唔。”
李郃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別看李應在奇兵隊中個人實力僅只有中游水準,但腦子確實較一般人活絡,這也正是李郃提拔其為什長的原因。
或許是感受到了李郃讚許地目光,李應抖擻精神,繼續說道:“如今秦軍已有所防備,不敢再輕易追入林中,咱們前幾日所采取的手段,估計也用不了了,既然如此,咱們索性主動出擊,借夜色為掩護,伏擊夜間巡邏的秦軍……”
這想法與李郃不謀而合,他點點頭說道:“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李應看了一眼有些蠢蠢欲動地韓延、吳恆幾人,忽而笑著說道:“要說有什麽補充,那就是咱們的行蹤可能暴露了……今日勾引不成地那隊秦軍,回去後定會向營內稟報,說他們遇到一小隊人人佩劍的士卒,故意要將他們引到林中……”
“……”
韓延、吳恆等幾名什長聞言對視一眼,借助火光,他們不難看到彼此臉上的無奈之色。
好家夥,這人把所有的事都說了,那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就在韓延等人暗暗埋怨李應不地道之際,李郃則是讚賞地看了一眼後者。
就如他暗中觀察所得,李應是個頗有頭腦的人,不枉這段時間李郃有意將其當做副手培養,就連前幾日返回北城塞運糧,他也是吩咐李應去辦的。
“你們幾人可還有什麽要補充的?”李郃轉頭問韓延幾人道。
韓延憋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夜間偷襲秦軍,可能分散行動更加有利……”
這不廢話麽!
夜裡尋找目標不易,難不成要兩百余人為了一個目標傻乎乎地轉悠?當然是分隊行動更有效率。
但李郃卻並無不滿,點點頭道:“說得對。從今晚起,韓延、許武、吳恆、高允、侯贇,你們五人各帶三十名奇兵,各自行動,剩下的人由我帶隊。”
韓延等五名什長聞言一愣,在下意識瞥了一眼李應後,若有所思的臉上稍稍露出幾許興奮。
“是!”
五人抱拳領命,旋即就在李郃的示意下,各自挑選隊員去了,只剩下李應、狐豨、狐賁三人仍坐在篝火旁。
“可有什麽不滿?”朝篝火內丟了一根樹枝,李郃轉頭看向李應。
既然韓延五人都能看懂他的暗示,李應沒道理看不懂。
“怎麽會?”
面對李郃的詢問,李應笑著說道:“我奇兵隊以強者為尊,最勇猛的那人才能得到眾奇兵的一致擁護,而我在奇兵隊不過中流水準,硬是提拔,反而會惹來非議。不過我覺得應當鍛煉一下狐豨與狐賁,狐奮也不錯。”
以便日後將奇兵隊打上‘李氏’的標記。
他就差沒這麽說了。
李郃轉頭看向狐豨與狐賁,卻見狐豨憨憨笑著,而狐賁則立刻表態道:“我聽李哥的。”
怎麽說呢,狐氏子弟的忠誠無需擔憂,但著實是太過於稚嫩了,狐豨憨厚遲鈍、狐賁衝動莽撞,這性格都不適合執掌奇兵隊。
至於狐奮,先保證自身不掉到後一百名再說吧。
“這是自然。”
李郃笑著說道,這番保證讓狐豨、狐賁亦很是興奮。
此後幾日,韓延五人的分隊,以及李郃、李應所率領地本隊,每日均在夜裡出動,在夜色下搜尋那些舉著火把巡邏的秦軍,伺機偷襲他們,直到天邊放亮,這才回到相約的那片林中,一邊做飯充饑,一邊相互吹噓夜裡的收獲,然後吃飽飯睡上一覺,睡到夜裡再次行動。
盡管秦軍已有所防備,但對於這樣一群來去無蹤、且單兵作戰能力極強的家夥,秦軍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唯有加派巡邏的人手。
然而結果還是一樣,照樣每晚損失許多士卒。
倒不是沒有秦卒在奇兵隊手中幸存,主動偷襲秦軍巡邏隊不同於此前在林中伏擊,激靈點的秦卒看到情況不對,早早便轉身逃走,奇兵隊自然也不敢追趕過深,免得被聞訊而來的秦軍包圍。
這也使得奇兵隊,逐漸成為了秦軍中口口相傳的荒誕傳聞,說是河西戎國用巫術召喚了一群鬼卒,手持鬼卒手持利劍,來去無蹤,殺人於無形,一旦撞見他們,鮮有人能夠逃離。
恐怕李郃等人也沒有想到,秦軍竟然會因此出現如此荒誕的傳聞。
終於,這件事捅到了秦軍的主帥嬴虔耳中。
這一日,他將麾下秦將招至中軍帳,當著眾人的面大發雷霆:“迄今為止我軍已損失了過千的士卒, 然而卻連是誰襲擊也不得而知?!誰能告訴我,究竟是何人在不斷襲擊我軍的士卒?”
帳下諸秦將低著頭面面相覷,並非他們不盡心,實在是找不到那群來去無蹤的襲擊者啊。
或有一人小聲說道:“據說是一群以劍為兵器的敵卒,人數可能在百人以上……”
“還有呢?”
嬴虔並不滿意這樣的回答,瞪著眼睛質問道:“對方是什麽來歷?魏人?戎人?少梁人?啊?”
帳下諸將低著頭沉默不語。
見此,嬴虔臉上愈發惱怒。
此時在旁有一名幕僚拱手說道:“將軍,有關於這些襲擊者的謠言,已在軍中引起不小的恐慌,或有人懷疑是河戎用巫術招來的鬼兵、鬼將,因此來去無蹤……”
“你也信這鬼話?”嬴虔冷笑道。
那幕僚搖搖頭,正色說道:“在下只是覺得,即使大軍未至,我等亦不應再拖延下去,應立即對河戎的北城塞用兵,盡快將其攻陷,重挫河戎士氣。襲擊我軍將士的‘鬼卒’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鬼卒,但幾日下來搜尋未果,可見對方十分善於此道,與其花費精力在這些旁枝末節的人身上,不如盡快攻陷北城塞。……這才是當務之急。”
嬴虔捋著胡須沉思了片刻,旋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如你所言……傳令各營士卒,明日攻打洛水要塞……”
說著,他轉頭看向帳下諸將,語氣加重,沉聲喝道:“定要攻陷此城!”
“遵令!”
帳下諸將一臉肅穆地抱拳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