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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刈》第7章
  只見那匪首坐在馬上怒極反笑,戳指道:“很好,你今天殺了我這麽多兄弟,我必須給他們個交代,今天就屠了這個村子,以慰他們在天之靈。”子嬰只見周圍其他其他馬匪正朝他聚攏過來,心下自知處境不妙,不由暗暗焦急。

  回頭看到身後其他村民望向他的目光中居然帶有些許的埋怨之色,似乎是怪他魯莽和不自量力,非要動手以至於激怒匪首,不然平常強盜們只會搶去些許錢財,最多搶幾個女人回山寨。當下便有人喊道:“大王息怒,這人不是我們村子的,我們根本不認識他是誰,還請大王不要遷怒我等。”

  子嬰回頭看了剛剛說話的那人一眼,那人竟是有些畏縮,不敢直視子嬰。子嬰也知道這事並不怪他,確實是因為自己的行為激怒了匪首,他不過只是想活下去罷了,趨利避害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旋即轉頭看向匪首:“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的手下是我被我所殺,要報仇來找我,欺負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算什麽?”

  卻只聽的那匪首獰笑一聲,傲然道:“你在教我做事?我說了屠村就要屠村。但凡若教你有一人留得全屍,以後便不在道上混了。”

  子嬰自然是毫不畏懼,就算打不過也可以奪馬而逃。只是想到自己若是奪馬而逃,身後這群村民必定凶多吉少,不由心下不忍。

  卻只見身後百姓聽見無論如何都要屠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後紛紛指著前方馬匪喝罵,一時之間各種市井間的汙言穢語此起彼伏。子嬰暗罵愚蠢,這樣豈非硬迫對方真正的下死手嗎?

  匪首聽到百姓的喝罵聲,臉色一沉。隨即揮揮手,後面眾多馬匪也是吼叫一聲,頓時全部衝將上來。隨即匪首也是縱馬衝向子嬰,揚起手中長刀狠狠劈下,出手之快竟是讓子嬰躲閃不及,隻得硬生生接下。刀劍相撞的瞬間子嬰頓感一股大力傳來,不由被震的連退幾步,虎口開裂滲出鮮血。而那匪首卻也是沒想到子嬰能接住這一刀,他自恃自己膂力過人,更何況加上馬向前疾馳也帶有巨大的衝擊力。竟也是被反彈回來的力道震的從馬上掉了下來(馬鐙馬鞍是在西漢出現的,馬鐙出現之前的騎兵全靠雙腿夾緊馬腹,因此並不是十分穩當)。

  正當兩人對峙之際,只見遠處又駛來一批人馬。當先一人身軀挺拔筆直,肩寬腰細,英偉不凡。眉毛粗濃,眼睛細長但精光閃閃,鼻子略顯鷹勾,使人感到他絕不好惹。

  當他看見這邊的戰鬥之後隨即大喊一聲,勒轉馬頭徑直衝了過來。子嬰見此當下叫苦不堪,心道本來就處於劣勢,不曾想敵人竟然還有人馬馳來,此時若是不走,就算戰到最後也會和這群村民全部戰死,結果也不會有所改變,不如逃了吧。

  想清利弊之後子嬰箭步上前去抓韁繩,想要奪馬而逃。卻見到那匪首拚了命的要來同自己搶韁繩。心下暗道:是了,來人身份必定比他更高,他如此阻攔我逃走就為了抓我抵罪。

  子嬰眼見那些人已經趕到,頓時長劍揮動隻守不攻。逼退匪首後,轉身上馬的同時劍身拍打馬臀疾馳而出。匪首滿臉怨毒的搶過身旁一人長弓,引箭向子嬰背部射去。子嬰聽到破空聲知是弓箭射到,想要將長劍挑開卻低估了匪首的膂力,加上虎口先前對刀虎口已然受傷致使力有不及,被長箭射中肩頭。

  回頭看到後面趕來的那隊人馬也有幾人朝他追來,慌不擇路下,隻知朝前急馳,不一會甩開後面追兵,在樹林中前進。健馬忽然失蹄,把他甩下馬來,滾入草叢裡,連箭尾都折斷了。原來馬兒因為跑了太久馬蹄已經是磨損嚴重,馬腿瘸著顯然是廢了(我國最早的馬蹄鐵出現於後晉公元938年)。

  子嬰此時感到身體虛弱,沒有半分力氣,頭暈目眩,肩背處火辣辣地痛,強忍著爬了起來。然後取出匕首咬牙忍痛割開皮肉把箭頭剜了出來,再從衣服上撕下布條草草包好,做完這一切之後靠住大樹不住粗口喘氣。喉嚨裡乾得像火燒一樣,包袱早在逃跑的時候就已經掉了,隻覺得又饑又渴。

  料想追兵已無,於是殺馬烤肉充饑,忽然間身邊多了個人。子嬰駭然看去,原來是個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腳踩一雙草鞋,心道難怪聽不到腳步聲。那人身形高大,年紀在四十之間,面白無須,神色平靜,一對眼卻是閃閃有神,除了束發的頭巾外,全身上下再無配飾。

  兩人互相打量一番後,那人緩緩坐在來到子嬰旁邊,蹲下來道:“這位小兄弟來自何方?”子嬰不答反問:“你是墨家之人吧?”那人沒有否認,點頭表明自己身份,雙目仍是直視子嬰。

  子嬰心下了然,道:“鄙人本是到上黨去探親,遇到強人迷失了路,才走到這裡來。”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見你儀表不凡,氣度過人。雖淪落至此,兩眼仍有不屈傲氣,料想小兄弟並不是普通人,因此想要結交一番。”

  子嬰不知對方是何居心,便道:“我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大的理想抱負,閣下高看我了。”

  那人皺眉道:“大丈夫立身處世,豈能沒有目標和理想。”

  子嬰失笑道:“那你又有何理想?”

  那人淡淡答道:“很簡單,就是天下太平,人人兼相愛,交相利。”

  子嬰聽到這話不由神色變得凝重,他知道墨家都是為這個目標奮鬥的,但是這樣的理想太過飄渺,始終看不到實現的可能。便道:“那你認為怎麽樣才可做到這樣?”

  那人見子嬰神情變的認真,知道這人定是個天生正義的非常人物。便道:“我曾周遊列國以體察民情,最後終改變了想法。我墨家之前一直都在國戰中助弱者守城,以前我以為這樣是在維護和平。後來我才發現這其實是在助長矛盾,播下衝突的種子。如果弱者戰勝強者,只會改變雙方的攻守地位,並不能真正帶來和平。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就是消弭國家之別,把所有人置於一個君主的統治下,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我墨門的理想,實現天下的大利。”

  子嬰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對眼前之人不由升起一股敬意,隨即問道:“當今天下秦國以無敵之姿橫掃六國,燕國苟延殘喘,齊國與秦國交好,楚國也岌岌可危,那麽得天下者非秦莫屬?”

  那人點點頭:“我本以為戰爭只會對人們帶來傷害,但是秦國除了甬道還修建秦直道,使得各地之間往來更加快速,在商人的貿易方面表現得更加明顯。而且每佔領一地便推行他們的郡縣製,因此我感覺若是秦國統一天下,到時候必定會統一其他有爭議的東西,比如錢幣、度量衡、文字等。若是這樣,便可消除原先各國之間的文化差異,自然也就可以實現天下大利,兼相愛,交相利。”

  “閣下高義,鄙人蒲旲,只是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子嬰聽完忙道。

  “我名時華,小兄弟與我兄弟相稱即可……”

  此時的子嬰心裡想的卻是被嬴政間接害死的蒲鶮和親生父親成蟜, www.uukanshu.net心下不由糾結。心道殺我父親的人竟是如此的高世之主,我該怎麽做。

  子嬰和時華分別後不久來到了大梁城前,打算進城之後找些活計,置辦一身衣服再賺些盤纏之後再前往屯留。他打聽到城內一家馬場正在招集武士,武士在這個年代是最賺錢的差事,專門負責替商賈運送財帛牛羊馬匹等。而且如果成為武士隊長,一月能賺五十錢。兩百錢已是當時一個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一個月五十錢著實不算少了。

  當子嬰來到這家馬場招人的行館內的詢問時,卻見到行館負責招人的二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滿敬意。其中一人更是神情激動地跑進內室。不多時出來一人,正是那天在村莊與馬匪激鬥時趕來的第二撥人中為首的那人。

  子嬰見此不由心下一沉,暗道這真是行年不利,進了賊窩啊。卻只見那人神情欣喜,叫道:“我找了兄弟好久,沒想到好兄弟今日竟自己來了,快請隨我來,哈哈哈哈。”子嬰見到那人沒有敵意心下疑惑,但是現下已經進了賊窩怕是難以逃離,不如且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待到進入內室之後聽那人講起,子嬰方才大悟。原來是那批馬匪劫掠了他們的財貨和馬匹,他們才糾結大量武士前去搶奪貨物,正好遇上子嬰與匪首酣戰,最後沒想到子嬰在殺傷多人後竟是離去。子嬰尚自為自己丟下村民獨自逃跑而難為情,卻在交談中發現那人對此並不在意,或者說不在意百姓的性命,聽他說殺人時,隻像閑話家常,不由心中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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