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單詞“早餐”很好理解，意思讓自己留意明天的早餐。

　寫在扉頁那句“書猶藥也，善讀之可醫愚”，指的又是什麽呢?

　可以肯定的是，費勁心思把書送進牢房，絕不可能寫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

　書猶藥也?

　書就像藥一樣……

　黃憶光心裡一動，把書湊到鼻子近前聞了聞，一股芳香撲鼻而來。

　再次打開扉頁，對著燈光仔細看了一會，隱約有一層白色粉末。

　……

　本著餓不死的原則，監獄一般都是一日兩餐。

　上午九點一餐，晚上七點一餐。

　偽政府成立後，為了和萬惡的蔣逆正府有所區別，展現自己的悲天憫人，監獄改成了一日三餐。

　實際上，就是把兩餐的量拆分成了三餐。

　主要是圖一個好名聲。

　為此，偽政府還特意邀請社會人士前來監獄參觀。

　那是犯人們最為懷念的一天，夥食水平堪比過年，一大杓白米飯，茭白炒肉片，外加一碗味道鮮美的豆腐果湯。

　只可惜好景不長，參觀人士一走，立刻恢復了老一套。

　今天也不例外，每人一杓清澈見底的稀粥，一個一口就能吞進肚子的雜面饅頭。

　黃憶光端著餐盒排好了隊。

　張有財在一旁嘿嘿笑道:“怎樣，扛不住了吧?”

　黃憶光苦笑了一下，沒說話。

　吃飯的時候，金龍端著餐盒湊到黃憶光身側，低聲問道:“能打開嗎?”

　黃憶光回答:“能。下一步怎麽做?”

　金龍嘴裡嚼著饅頭:“劫囚車！”

　黃憶光很驚訝:“這可是南京啊，你們有多少人?”

　“站長自有安排，你隻管隨時準備……”

　金龍閉了嘴。

　張有財端著餐盒走了過來，神態倨傲的看著金龍，說道:“小子，要是不服氣，吃完飯，我再陪你練一會，怎樣?”

　金龍低下頭，唏哩呼嚕喝著稀粥。

　這是認慫的表示。

　張有財心裡很得意，就勢坐在了黃憶光對面。

　黃憶光放下空碗，對張有財說道:“都是落了難的兄弟，應該互相幫襯才對，就別擠兌他了。”

　對這個身材壯實的獄友，張有財有心結交，於是說道:“一光老弟，既然你話說到這了，從我張有財這塊，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他忽然停住了話頭，愣愣的看著黃憶光的臉。

　黃憶光笑道:“怎啦，我臉上長花了?”

　旁邊一名犯人驚呼道:“親娘嘞，你的臉怎了?”

　他這麽一嚷嚷，頓時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黃憶光的臉上和脖子上，正在形成一種不規則斑疹，顏色深淺不一。

　於右澤戴上眼鏡湊過來，仔細看了一會，不由得退後了兩步。

　牢房裡就屬他見多識廣。

　張有財立刻問道:“於先生，他這是怎了?”

　於右澤神色緊張，喃喃著說道:“看著、像是麻風病啊……”

　此言一出，犯人們紛紛退後，臉上都流露出了驚恐之色。

　現如今，麻風病絕對是一種令人談“麻”色變的傳染性疾病。

　麻風病人外形醜陋恐怖，眼珠突出、膿血橫流，重症患者表現為“獅面”、“兔眼”、“眉毛脫落”、“魔爪手”、“猿掌”等症狀。

　不僅外人看著害怕，即便家裡人也不敢接近。

　在封建王朝，這種病通常被認為是妖孽附體，在很多地區甚至會被處以“火刑”——綁在樹上活活燒死。

　民國二十七年，貴州一位少校營長安純仁，一次性槍斃100多名麻風病人，甚至還因此得到了上峰的嘉獎。

　由此可見，社會對麻風病人的恐懼程度。

　這種病傳染性極強，而且無藥可醫。

　只要發現疑似病症，最人道的方法就是隔離監禁，任其自生自滅。

　聽到報告後，賈政戴上口罩手套，親自前來查看。

　他連一分鍾都沒耽誤，立刻向監獄長匯報。

　很快，黃憶光被帶進了醫務室。

　獄醫做了一個初步檢查，也認為有麻風病的症狀。

　直到此刻，黃憶光才徹底明白，“書猶藥也”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感染了麻風病，那是一刻也不能耽誤，肯定會被送去醫院隔離。

　只要能離開戒備森嚴的老虎橋監獄，就有機會逃出生天。

　……

　一天前。

　老門東馬道街。

　貴友商行。

　這是一棟獨體二層建築。

　房屋年代久遠，門窗都還是滿清那種老式窗欞。

　一輛黃包車停在街邊，周之煜下了車，付過了車錢，暗中觀察了一會，這才邁步進了貴友商行。

　商行內冷冷清清，走廊裡靜謐無聲。

　各類科室倒是很齊全，經理室、副理室、會計室、業務室、接待室等等。

　“請問，你找誰?”

　一個青年從暗處轉了出來。

　他出現的很突兀，就像始終在盯著周之煜一樣。

　周之煜說道:“金水先生托我給錢總經理稍一句口信。”

　青年看了他一眼:“跟我來吧。”

　——到了南京，如遇到難處，可前往貴友商行找錢歆民接洽求助，隻說“金水先生托我給錢總經理稍一句口信即可”，無需任何隱瞞，此人絕對可信賴。

　這是戴老板臨別時特意囑咐的一句話。

　沿著樓梯上到二樓，靠東側一間屋子，門上掛著“總經理室”的標識牌。

　青年讓周之煜稍等，自己先進去通稟。

　過了一會，青年從屋子裡出來，對周之煜說道:“請進。”

　進了屋子，辦公桌後面，端坐著一名中年男子，年齡也不過三十五六歲， 國字臉，濃眉大眼，看上去器宇軒昂、

　他對青年做了一個手勢。

　青年關上房門，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站起身，上下打量周之煜一番，問道:“貴姓?”

　周之煜說道:“免貴姓周，周之煜。”

　中年男子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軍統南京站站長錢歆民。”

　周之煜很是驚訝，他想到了錢歆民是軍統的人，卻沒想到竟然是南京站站長。

　趕忙伸手和錢歆民握了握手:“錢站長，你好。”

　戴老板有二十幾個化名，“金水”是其中最絕密的一個。

　周之煜連這個都知道，而且越級直接和自己聯系，可見在戴老板面前的受重視程度。

　鑒於此，錢歆民才據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