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真快，轉眼林媽媽已經住院快兩個月了。

　　這幾天，林媽媽的病明顯地加重了，高流量治療儀幾乎調到了最大，吃飯的時候也幾乎不能離開氧氣，吃一會兒還得休息一下才能接著吃，有時候，飯還沒有咽下去，一陣咳嗽把剛剛吃的飯又噴了出來。

　　林媽媽的情緒低落了許多，看東西的眼神也沒有力量了。

　　這天晚上，小林坐在床邊拉著媽媽的手，陪著媽媽說話。媽媽的話明顯比平時多，大學期間怎麽難了，工作了那個時候人的精神狀態了，如何照顧姥姥，甚至還談起和爸爸戀愛的一些事情。這麽多年來，小林從來沒有聽媽媽講起過這些事情，小林對媽媽的印象就是每天按時出門，晚上不知道幾點回來，特別大的事情也是略微知道一點。林媽媽說起了當年如何抗擊血吸蟲，如何支援唐山大地震，如何治療流行性腦膜炎，這些小林只有在課本或者影視劇中才能了解的東西，從媽媽嘴裡說出來，才感覺是那麽真實，小林打心眼裡佩服媽媽。

　　林媽媽眼睛裡有了點精神，她輕輕握住了小林的手，說，老三啊，我知道這些年我對那麽姊妹幾個太嚴了，你們不要怪媽媽。

　　小林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說，沒事媽，都過去了，你也是恨鐵不成鋼。

　　林媽媽說，是啊，我還不上希望把你們都培養出來，都能乾成點事。哎，這都是緣分。母子是緣分，成就事業也需要緣分，陸遊有句詩知道吧，死去元知萬事空，真的是這樣，到現在我才明白，什麽事努力可以，不能強求啊。

　　小林點了點頭。

　　是戲就有謝幕的時候，老三，我感覺我快不行了。有些事你得答應我。林媽媽死盯著小林說。

　　小林說，媽，你別想那麽多，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林媽媽說，我現在不擔心別的，一個是擔心你爸，我要是死了，你爸可怎麽辦?別看你爸整天笑呵呵的，其實你爸膽最小了。

　　小林說，媽，這個你放心，我肯定能把爸爸照顧好。

　　林媽媽接著說，還有一個是你妹妹。老四啊，腦子反應慢，有時候還糊裡糊塗的，有時候我都恨不得踹她兩腳，我怕她將來照顧不了自己。

　　小林說，媽，有我妹夫呢。

　　林媽媽說，你妹夫?算了吧，整天遊手好閑的，你們幾個裡面就數他不正乾。你妹妹的事你以後得管，不管有多難都得管，靠給你了，你記住沒有。

　　小林眼淚都快下來了，他使勁點了點頭，說，媽你放心吧，我第一保證四妹有飯吃，餓不著，第二保證她有了病，能看病，你就放心吧。

　　林媽媽喘了口氣，休息了一會兒又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們姊妹之間不要因為錢鬧矛盾，人這一輩子能花多少錢，和氣最重要，切記，切記啊。

　　小林連連點著頭答應著。

　　林媽媽想了想，頓了一下說，新月是個好姑娘，老三，你和新月都是有家庭的人，不能亂來啊。

　　小林急忙辯解說，媽，你瞎說什麽啊。

　　林媽媽沒有著急，用手拍了一下小林的手，笑著說，點到為止，好自為之吧，楠楠對你也不錯。算了不多說了。今天晚上說不少了，我覺得心裡輕松了，睡吧。

　　行，小林答應著，把安眠藥拿了出來，給媽媽倒了水，準備讓媽媽吃藥，林媽媽說，放這吧，你別管了，等一會兒我自己吃。對了，還有事，你坐下。

　　林媽媽說，我要是死了，你不要給我換衣服，我當天穿著什麽衣服就穿什麽衣服走，只要不是特別髒就不要換了。

　　小林嗯了一聲。

　　林媽媽說，我死了，家裡不要擺靈堂，不要搞任何的告別儀式，你們姊妹幾個把我直接送到火葬場火化了就可以了。骨灰隨便找個袋子裝回來埋在公園那些珊瑚藤下面就可以，如果以後你們想我了，就去給珊瑚藤澆澆水就行了。不要買墓地，也不要買骨灰盒，浪費，沒用。

　　小林說，我記住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林媽媽在睡夢中去世了。小林趕過去的時候媽媽已經閉住了雙眼。小林在媽媽的枕頭下面發現了一個一個的小紙包，打開一看，全是這些天大夫給開的安眠藥，媽媽是吃安眠藥死的嗎?

　　小林來不及細想，按照媽媽的遺囑辦理了喪事。回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小紙片，上面是媽媽住院期間默寫的一首詩:

　　歷史四千年，成敗如目睹。同是戲中人，跳上舞台舞。隱操教化權，借作興亡表。世界一場戲，猶嫌舞台小。

　　小林從那時候開始經常會去公園坐一會兒，珊瑚藤的葉子愈發得綠了，那些藤子的線條似乎比以前更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