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好像不知道自己生病這般，每每遇到合適的場合，還是在催生。丈母娘的理論是——沒有孩子，家庭不穩。這天又去丈母娘家吃飯。

　　“小端啊，我看無論如何你們都得抓緊時間要個孩子”，丈母娘苦口婆心的說道。

　　“嗯，我們會抓緊的媽”，霍端只能硬撐著，他不想讓丈母娘知道自己不能生。

　　“不能光嘴上抓緊，得辦實事。不能光忙事業，染染歲數一年大起一年。女人的好歲月就像廁所裡面的抽紙，很快就用完了”，丈母娘繼續說道。

　　“媽——，我們都知道，別說了”，李染都覺得媽媽說的過分了，想拿話擋住媽媽。霍端對媽媽的說的也是點頭應和著。

　　“你看染染還不讓我說，男人的黃金期在三十到五十，但是女人的黃金期在二十到三十五，染染的黃金期馬上就完了。到時候沒有孩子，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怎麽辦?”，丈母娘繼續不願意的說道。

　　“我不是那樣的人”，霍端看著媳婦，看著丈母娘像是保證一樣的說。

　　“你不沾花惹草，那花草還會猛撲你吧！老話說的好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丈母娘擔憂的看著染染，她總覺的染染和女婿的婚姻結構會因為沒孩子出問題。

　　李染聽完這話也不放心的看向霍端。

　　“我保證抓緊要個孩子，讓大家都放心”，霍端舉起手來，幼稚的發誓道。李染看到可愛的霍端噗嗤笑出聲來。

　　“我聽說有做試管嬰兒的，你們要不要看看”，丈母娘看到這事有戲說道。

　　李染本來想拒絕，但是霍端卻拉著她的手對丈母娘說:“我們周末就去看看”。霍端想著，或者這也是傳宗接代的一種方式，萬一有戲呢。

　　丈母娘看著他們樂的直拍手說:“這就對了”。

　　於是他們商量後，還是來到國橋所在的省立醫院，在他們要做試管嬰兒前——霍端將老婆緊緊的摟在自己的懷裡，親了又親，眼眶濕潤的說，老婆辛苦你了。

　　“現在醫學很發達，我沒事的”，李染也是害怕的，但是還是苦笑的安慰霍端說道。霍端什麽也沒說，只是抓緊了媳婦冰冷的小手。

　　迷你“小寶寶”被放進了李染的肚子裡，霍端扶著李染走出醫院，邊走邊給媳婦說——慢點慢點。兩個人心裡都非常興奮，但是都不敢表示出來，仿佛是害怕，害怕小寶寶會被他們的興奮嚇走一樣。雖然國橋主任已經說了——試管嬰兒的成功幾率不是很大，幸運的可能也要做三到五次，很少有人能一次成功。很多人可能要做十幾次，讓他們做好心裡準備。

　　回到家，霍端就給李染辦了離職手續。他讓李染躺在床上，他輕輕的親吻著李染的手說:“媳婦以後我養你，你現在就是要安心的把孩子養大”，說著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李染的肚子。

　　“染，你說咱家要不要雇個保姆，你現在這樣需要人照顧，我不得給你們娘倆賺錢去，以後我的工資你都管著，好麽”?霍端輕柔的問道。

　　“沒必要吧，我看讓我媽過來照顧我就行”，李染看到霍端如此緊張自己笑了。

　　“咱媽過來，她也不能24小時守著你。咱媽來了咱爸爸也沒人照顧對吧?還是雇個人吧”，霍端又詢問一樣的看著自己的老婆。霍端心裡知道試管嬰兒是個長久戰，自己的媳婦需要人全程的照顧，他們需要最好的保姆。

　　“好吧”，李染甜甜的笑了。雖然還不知道是否成功，

但是她似乎已經沉浸在當媽媽的喜悅中，霍端對自己變得更體貼。這些年忙事業，雖然霍端對自己不錯，但是已經沒有租房子的時候那般的甜美。主要是霍端工作壓力大，每每回來總是應酬喝多了。老公現在的狀態讓自己非常滿意，就算是這次不成功，她願意願意再為老公多努力幾次。　　保姆很快就就位了，花大價錢請來的保姆，伺候的是非常的周到。感覺像是在伺候一個稍微能活動的植物人。為了這個霍端還買了台醫院用的病床放在家裡——吃飯不用起來，直接搖起來就行，床自帶餐桌。保姆要負責給李染用溫水擦臉擦腳，要負責李染的一日三餐，還要定時的幫李染翻身——躺的太久了，李染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在疼，雖然沒有什麽胃口，但是她還是告訴自己，為了孩子總要再吃幾口。好像除了上廁所，李染都是一直躺在床上。

　　很快到了去醫院確診的日子，其實李染私下測過一次，好像是兩條杠，但是她不確定，她也很低調，她不願意兩個人在欣喜若狂之後面對無盡黑暗的失望。為了避免顛簸，老公還專門租了個折疊輪椅，她從床上起來就做進了輪椅，然後到了地下室，老公又扶著自己坐進汽車，到了醫院李染又坐進了輪椅。雖然醫生說不用這樣在意，但是霍端總是用盡心意的照顧著自己。

　　國橋主任非常欣喜的告訴他們——嬰兒已經著床了。但是也不用太興奮，因為前三個月是不穩定期，很容易出現各種問題。所以要做好心裡準備。從醫學上說:在前三個月發生問題的孩子，本身可能就不是很健康，除了一些基礎的保胎措施——比如靜養，注射黃體酮等等，可能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次他們從醫院走出來的速度更緩慢了，霍端緩緩的推著他們母子，此刻他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當然李染也是覺得此刻很幸福。但是霍端此刻心裡也非常的憂慮——畢竟醫生說前三個月不穩定，如果出現問題，讓盡量的遵從自然的選擇。霍端心裡歎口氣，他不敢太明顯的歎氣，他怕妻子的情緒受影響。是的他此刻就是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媳婦。而此刻李染的臉上則滿是欣喜。

　　霍端時刻提醒自己要對她們娘倆好，畢竟是由於自己的身體問題，李染才要遭這樣的罪。

　　回到家，李染開始放松了，其實她也沒放松，只是正常人，正常的需求，怎奈天公不作美。

　　李染說想簡單的衝洗一下自己的身體，畢竟從懷孕開始自己就沒洗過澡。

　　“霍端，我想洗個澡，不是搓洗，就是簡單的淋浴一下”，李染撒嬌道。

　　“可是前三個月不穩定，媳婦咱再忍一下好麽”，霍端耐心的哄道。

　　“到底是你媳婦重要，還是你的孩子重要，我真的渾身都臭了，我就淋浴五分鍾好麽”，李染一本正經假裝生氣道。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要不讓保姆進去幫你”，霍端不放心的勸道。

　　“長大後我跟我媽都沒洗過澡，你讓外人看著我一絲不掛的洗澡啊，老公你這不是讓我難堪麽”?李染真的生氣了。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們娘倆好，讓我怎麽著都行，好麽?快別生氣了，氣壞自己”，說著霍端趕緊的哄勸起來。

　　李染剛進浴室沒多久，就聽見那裡傳來一聲啊——，霍端本來在客廳看手機，聽到這個聲音嚇得一哆嗦，趕忙扔掉手機趕到浴室，只見李染跪在地上，應該是滑到了，他趕忙輕輕的將媳婦扶起來，嘴裡哆哆嗦嗦，慌裡慌張的叨念著——沒事吧，沒事吧媳婦！過了許久李染才說——沒事，就是感覺小腹有什麽東西往下墜。說完霍端讓保姆收拾東西，三個人忙裡忙慌的來到醫院。

　　因為沒有出血，醫生也只能根據症狀說——有先兆流產的可能，近期最好臥床休息。李染回去隻敢默默的流眼淚，她不敢太動情緒，怕真的出意外。她不停的失著神說——我是不該洗澡的，都怪我，我是不該洗澡的，都怪我。

　　此刻的霍端不敢埋怨對方，怕對方情緒激動，霍端說要怪怪我，都怪我沒有好好的照顧你。“染，染染，李染，孩子還在，我們得振作起來”，霍端看李染一直沉浸在失落的情緒裡，不得不直呼李染的全名，李染才回過神來，她用手輕撫著肚子，是的孩子還在，她得振作。

　　本來李染在家修養，表面看似乎是沒有任何問題，畢竟沒有出血。這天她坐在床上伸手拿了桌子上的幾本書，突然感到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腹部撕心裂肺般的扯下，那刻她意識到孩子走了。她趕緊讓保姆給霍端去電話，然後三個人又慌忙的來到醫院，一頓檢查下來，醫生說——目前孕囊存在不正常的腫大，可能孩子本身就不正常。而且目前還是聽不到胎心，建議盡早的來醫院做流產手術。

　　聽到這裡，李染整個人已經蒙圈了。她之前還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中，轉眼什麽都沒有了。醫生後邊說什麽，她都沒有聽到。只是回家後兩個人不停的查相關的網頁，一直到深夜。——可能是部分胎兒發育緩慢，極少數沒有胎心的孩子最後能長出胎心，她希望自己家的孩子也是個例外，於是她和霍端商量後決定再等等。

　　但是沒熬到長出胎心，血卻先流了出來！李染還是堅信網友說的話——她還要等待奇跡。但是此刻的霍端還保持著絲絲的清醒，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他不希望李染如此傷害自己的身體。於是執拗的拉李染來到醫院，國橋輕拍李染的肩膀說——孩子沒了還可以再要，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留的江山在還怕沒柴燒。李染點了點頭，嚎啕大哭起來。

　　李染同意流產，但是她希望在流產前能給自己的孩子一頓好吃的。霍端依舊習慣性的扶著李染，他們來到自助餐廳，狠狠的吃了一頓，像是在荒島上生活了很多年的人。李染不停的往嘴裡塞著各種好吃的，好像希望自己這個沒出世的孩子每樣都嘗嘗。

　　這次流產，可能是兩個人生命旅程中非常痛苦的一段——只有鮮血和疼痛。吃了藥後的李染，每隔幾分鍾肚子就會像針扎一樣的疼痛，這種痛苦因為來源於自己的身體內部，她不知道如何解脫，她只知道此刻她疼的想鑽到地下去。霍端獨自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兩眼失神的望著前方，可是前方什麽都沒有，他並沒有去關心李染，只是默默的失神的坐著。

　　這時候，有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經過，她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當然她把他們當成了不務正業的小青年。她指著旁邊坐著的小夥子說，這個女孩都疼的臉色蒼白了，你還不扶她一把。這個時候霍端才緩緩的站起來，扶住了李染。

　　護士過來給了個尿盆說——如果想上廁所就上到盆裡，因為需要知道是否孕囊全部排出。生活常識告訴李染，如果肚子疼就應該上廁所，排一下大號就好了。於是疼痛難忍的她決定去上洗手間。她最開始隻感覺自己的下體好像不停的在流血，最後也不知道是血還是尿接了大半盆，最主要的是她終於看到一個肉球搬的東西掉到了盆裡。

　　她提上褲子，出來找護士，護士看著這半盆很不耐煩的說沒有。本來李染是想把盆子給醫生檢查，然後自己離開——可是沒想到遇到不專業的護士，她用手指著盆裡的一小坨說，這個不就是麽。

　　說著護士專業的夾起來看了看，然後說可以了。當護士夾住那小坨的時候，剛流產的李染雖然十分的虛弱，但她仍舊感覺那是在夾自己的心臟，自己的指尖——刻苦銘心，難以忘懷的疼痛。

　　看到這盆血的霍端本應該想，為自己如此付出的女人，自己應該好好的疼愛，但是他卻也只是深深地陷入了失去孩子的悲傷中。自此對李染的關心斷崖試的減少。

　　這些年，他們的日子都在一次次的欣喜與失望中度過，似乎老天也要跟他們開玩笑。還不如從來就沒有過希望。霍端已經不記得是第多少次救護車從自己的家中開走，李染的臉上慢慢的都沒有了笑容，她開始抗拒試管嬰兒，每次提到這個話題，李染總是面如死灰，像是被回憶這隻怪獸偷走了靈魂。但是迫於父輩要孫子的壓力，霍端總是不得不一次次的提到“試管嬰兒”這個詞。

　　李染變了，如果說以前的李染是靈動的， 是活潑的，是漂亮美麗的;而現在的李染則被短短的催生的這幾年，早早的折磨成了黃臉婆，常年生活在流產的邊緣，她貧血嚴重，面黃肌肉的，整個人像乾乾巴巴的樹枝，沒有點鮮活的意思。兩個人的感情，更是在冰凍的邊緣。

　　霍端也不想逼李染，但是他總覺得自己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他是個孝順的兒子。

　　這天霍端喝多了酒，回來借著酒勁，撲通一下跪在李染的面前:“染，我求求你，我真的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能不能最後再試一次”。

　　聽到這話，本來就低氣壓的家庭瞬間就陷就入了冰凍，李染知道他什麽鬼心思。她呵呵的冷笑著，不久就變成了哈哈大笑，接著又成了狂笑。

　　霍端本來跪著拉住李染的胳膊，看到李染哈哈大笑，他嚇得酒立刻醒了一半，畢竟他沒想把李染逼瘋。

　　但是李染現在就在抑鬱加癲狂的邊緣，她笑了好久說道:“霍端，你的世界裡真的有最後一次這樣的說法，我已經答應過你多少個最後一次了”，說完自己又哈哈大笑起來。

　　是的關於生孩子這件事情上，霍端的確是對李染連哄帶騙的。看到李染這樣，霍端直接癱坐在地上，但她連看都沒看霍端一眼，徑直的回到了臥室，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像是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一樣。李染回到臥室，大熱的夏天，她拿出了冬天的被子，她隻覺得心裡冷，冷的就像坐在大雪的夜裡凍了一晚上。她躺下蓋上厚厚的被子，慢慢的閉上眼簾，只有眼角不聽話的淚水告訴這個世界她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