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距京城不遠,正好處在一個不算遠也不算近的地方。
所謂避世不離塵,距離剛剛好。
牛嶺鎮呢就遠著了,正經要多路過數十道山坳坳。
為了盡快到達牛嶺鎮,江湖經驗不夠,膽子還不小的兩人選擇翻山。
反正兩人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遇到個把個落草為寇的也不懼。
可這樣走真正的問題不是碰到歹人,而是碰不到人,有時連走得對不對都沒法確認。
荒山野嶺無處落腳,夜宿在外更是經常。
最近就已經連續走了半個月也沒尋到個歇腳的好地方。
這一日,日暮殘陽,林間路越發難行。
按照上次問的趕山人,這附近就該有所破廟。
蘇仁跟應理走得大汗淋漓也沒找到趕山人說的破廟。
“我就說上個路口應該往右邊走,你偏要往山上走,這越走越沒路了。”應理跟蘇仁抱怨兩個時辰前選的那個路口。
“當然是選上上的路!誰家廟建在山腰上?只有平原跟山頂才修山寺了!山寺講得是山頂!登高望遠敬神迎神,你懂不懂呀。”蘇仁驕傲的炫耀自己知道的知識。
“那是大廟宇!我們是找個破廟啊!肯定是建錯地方了才成了破廟。”應理不服。
蘇仁開始不確定起來:“別想太多了,都走這麽久了,往上走站得高看得遠啊。”
“天都黑了,哪還看得到東西?我們看我們今天會爬上頂上吹冷風……”
越往上走,樹木越稀疏,還真被應理說中,天越黑風越大。
老山林間是沒人鋪路的,山溝子裡的人為了進城方便,才劈出來條能走的林徑。
兩人腳下已是鮮有人跡,老樹盤根縱橫交錯。
偶有一隻松鼠快速跑過林間,天色更晚終於連松鼠都看不到了。
“沒法再走了,找個地方將就一晚吧,再走下去丟了方向,瞎驢撞槽走錯了路更糟糕。”
“噓!”應理比了一個手指。
蘇仁悄然貼在應理身後小聲:“怎麽了?”
應理遙遙指著山下一點的位置:“你看那是不是個房頂。”
太陽已經消失在天際,徒留下一點點紅霞。
陰沉的老林子裡,在密林掩映中真的露出一點房簷。
殘牆黑瓦可不就是趕山人說的破廟。
只是那房簷頂上,好像站了個人?
黑衣鬥笠抱劍而立。
蘇仁剛看了一眼,天空恍然一亮,接著哢嚓一聲轟鳴。
雨要來了。
再看那截房簷,人,沒了?
風驟急,豆大的雨點已經開始落下。
蘇仁胳膊一緊,應理正死死抓著他:“是是是是……是鬼不?”
蘇仁歎氣:“大師兄?鬼穿黑的呀?鬧鬼還怕人看見呢?”
應理生氣的甩開蘇仁的胳膊:“那你說他大雨天的不好好屋裡歇著,上房幹嘛?”
“雨下來他這不是走了麽?好了,別想了,我們會會他去,直接問他為什麽上房?”
說著蘇仁運氣而行,還沒跳起來就被應理一把拉了下來。
丹田一口氣直接散開,堵得蘇仁鬱結。
應理指著那房簷:“看看看,你看!”
房簷上還是那個人,悄無聲息走,悄無聲息的來,這次他躺著。
雨越下越大,那人就仿佛渾不在意,就那樣繃直了身體,躺在房簷上。
蘇仁跟應理躲在樹後,
大雨也不會饒了他們兩個。 蘇仁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還看麽?我們再不進去休息一會,兩人都要著涼。”
應理不顧雨水偷眼去看:“可他還在,一點姿勢都沒動過。”
蘇仁扛不住雨淋:“他願意躺就讓他躺被,既然他不喜歡呆在屋子裡,我們去屋子裡正好。”
“你怎麽神經這麽大條?就不覺得怪異麽?”
“你聽過一句老話麽?叫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遇到個喜歡淋雨的罷了!”
應理死死拽住蘇仁:“山裡的雨最涼,怎麽可能有人喜歡淋雨?”
蘇仁反拽應理:“既然你也不喜歡淋雨,我們就別這裡淋著了!走吧!”
應理反手卸了蘇仁的控制:“去就去!但是我們先悄悄看看那位是人是鬼。”
“慫什麽?直接去看就是,你忘了我什麽出身?”
“你也算?”若不是蘇仁提起,應理還真忘了蘇仁他出身少林寺。
兩人最後決定先上房頂會一會這位躺著淋雨的俠客。
雨聲越來越大,兩人足尖點地配著雨聲的節奏前行。
當兩人屏氣凝神上了房頂,那人一點都沒被驚動。
悄聲探得近了,有臭味彌漫過來。
兩人互看一眼,大膽靠近。
雨夜的深山老林,山腰的破廟房頂。
一位鬥笠黑衣人靜靜的躺在房頂,鬥笠已經蓋不住他的臉。
蒼白的膚色,雙眼大睜任雨水澆在他身上,臉上,眼睛裡。
澆在他脖子上的破洞上……
這人已經死了,脖子被割開,刀口處皮肉外翻。
看臉還很年輕,空洞的眼裡似有不甘。
蘇仁轉身一把捂住了要大叫的應理的嘴。
應理已經紅了眼眶,一聲大叫就被蘇仁生生捂了回去。
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覺得驚悚。
剛剛兩人看得分明,明明還站在房頂的人,這一會就成了具屍體?
蘇仁捂著應理的嘴仔細查看這句屍體,心裡有了點盤算。
他帶著應理跳下房簷:“別想了,先躲雨。”
應理猛搖頭,使勁後退拒絕進屋。
誰要在一具詭異的屍體下邊躲雨,即便還隔著一個房簷。
蘇仁可不想繼續遭罪:“趕緊走,烤烤火,明晚出發。”
破廟裡傳來一聲招呼:“何人在外。”仿似清風明月,很悅耳的男聲。
“打擾了,我們兄弟出門,遇到大雨特來求一角屋簷避雨。”
“請進吧,我只是個過路人,一同避雨互相照看好了。”
應理百般不願還是抵不過越發瓢潑的大雨。
推開破敗的半扇門扉,蘇仁踏進破廟。
廟裡地上火光明滅,先來者已經做好了過夜的準備。
蘇仁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先來的過客,滿臉驚訝。
坐在火堆邊的人長得可配不上他這清風朗月的聲音。
小眼黑皮膚,放在人堆裡當時就找不到的感覺。
應理從蘇仁身後轉出看到這人的時候。
蘇仁默默堵住了耳朵。
“有鬼啊!!!”好大的一聲尖叫。
火堆邊坐著個黑衣人,身側放著鬥笠,正是屋簷上的那個死人。
人已死,還能再廟裡招待來客?
蘇仁抓做掉頭想跑的應理:“別慌,不是一個人。”
黑衣鬥笠明白了:“你們看過房簷上邊了?”
蘇仁半拖半拽的吧應理拉到火邊烤火,又問黑衣人:“你們是同胞兄弟?”
黑衣人笑了:“不錯,我兄弟遇害,我送他回家路過這裡,少俠倒是好冷靜。”
蘇仁將濕衣脫下開始烤火:“知道的多罷了,敢問朋友如何稱呼?胞弟為何遭此毒手?”
黑衣人從火堆裡扒拉出幾個燒黑了外皮的土豆給蘇仁:“看少俠還年輕,想必是剛出江湖,我們名號不大,可能少俠還沒聽說過。”
蘇仁挑眉:“你講便是。”
“相遇是緣分,既然你問了,我也不好不說,就與小友自我介紹一二好了,我姓包,江湖人稱包打聽,上邊死的是我兄弟,他也姓包,江湖人稱包打人。”
這都什麽起名風格,蘇仁撓頭:“所以你兄弟這是遇害了。”
包打聽好像根本不介意討論自家死鬼兄弟:“對,打了不該打的人,這次打輸了。”敘述的話異常平靜,就像在討論門外的雷陣雨。
“你不報仇?”
“打人者被打也是應當,害人者被害也是常態,我們兄弟二人早有約定,隻管做想做的事,若因不能成事失敗,無論被打也好,被殺也罷。誰也別管誰,為對方多燒點紙便是。”
“你們兩位倒是豁達,只可惜上邊那位無緣再見了。”
說著蘇仁將包打聽推過來的土豆放在面前,逐漸開始剝外邊黑色的皮。
應理好不容易止住了害怕:“所以大家都是人,這就好這就好。”
蘇仁把剝好的一顆土豆遞給應理:“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膽,原來還怕鬼。”
應理接過土豆,小心的放進嘴裡:“誰想到他們是同胞兄弟?剛在房頂見到一個,下來再看到當然會害怕啊。”
包打聽極為禮貌的道歉:“是我不小心,唐突了朋友.”
應理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趕緊撇清:“沒關系沒關系只是問問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包打聽從容:“謝應大太監第一徒弟體諒。”
應理很驚訝:“你認識我?”
“自然,我做什麽吃的?從你當年拜入應府,我就開始關注了。”
“包打聽,看樣子你確實有不錯的渠道,能不能幫我們個忙。”蘇仁問他
“你要打聽?我收費可很貴。”包打聽還有些驕傲。
“那我就先問問價好了……”
不等蘇仁問出來就聽身後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接著最後半扇廟門被踹壞。
一隊伍虎背熊腰的大漢就這樣晃晃蕩蕩走了進來。
包打聽滿臉戒備:“幾位兄台,是來躲雨麽?”
刀疤臉一抹臉上雨水哈哈大笑:“躲雨事小,先把你們命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