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理目送那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提著僧棍離開,月光皎皎,清風寂寂。
玄黑的弟子服後擺甩過荒院青磚地,一切顯得那麽莊重肅穆,應理感覺自己靈魂都被滌蕩一新,心裡起了幾許豪邁,就陪他胡來一次又如何?他也收了匕首默默尋找趁手的棍棒。
什麽都還沒找到呢,剛走出去的蘇仁又回來了。
“應理師兄,你幹嘛了?我都快走出去了你還不跟上?”
應理此時心裡正豪邁著:“來的正好,給我也找一根趁手的僧棍”
蘇仁歪了嘴:“你拿什麽棍子?指著你主力打架呢,都拿棍子讓人打死怎麽辦?”
應理翻了個白眼,哀悼自己剛才浪費的感情。
夜,月如鉤。
星空璀璨,樹影婆娑。
月下等待用齋飯的人兩個。
伺候的人十個,個個帶著明晃晃的大刀。
院外已經打殺聲起,院內蘇仁氣不打一處來。
“一群假和尚,還不敬業,佛門淨地也敢帶刀進入?”
應理詫異的瞥了蘇仁一眼,剛讓自己帶刀的不是他?
蘇仁怒喝:“你們是什麽人?幹什麽來?”
稍傾,一人越眾而來。
漿洗乾淨略顯質樸的袈裟,清秀白淨的臉,眉心一點朱砂痣。
唱一聲佛號是如此熟悉,修長勻稱的手抓的卻不再是佛珠。
“竟然是你?”再見故人的喜悅隻一瞬就被刻骨的仇恨替代。
能在此時站在此處的人,多半就是屠寺的劊子手。
來人是除了一禪師父,蘇仁最敬重的人——大師兄悟釋。
“我也沒想到是你,不再叫我大師兄了麽?”一如往昔溫和的笑容。
“你也配!”蘇仁大怒:“師父待你如親子!你怎麽下得去手!”
“你總是如此,佛門淨地都是斬斷塵緣之人,不過是聚在一起參禪悟道,哪有你想得那麽多關系,而我只是送他們早登極樂罷了。”
“你早就是紅邪的人?”
“為了找你,可苦了我吃齋念佛十年。”悟釋歎氣:“一禪那老狐狸同年收了65個孩子就罷了,竟然還改了你的年歲,你在寺裡12年,處處與人言說你14歲。其實,你今年應該是15歲才對,枉我找了這麽多年,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蘇仁握緊僧棍:“所以,你找到我,又要將我如何?”
“重新認識下吧,我是你母親的左護法,你母親為我起名水墨。你可以喚我一聲水墨叔叔,我們只是想接你回家。”水墨聲音極盡溫柔。
蘇仁冷笑:“這麽大的回家陣仗我可無福消受,別說我不認識你,我媽我都不認識。”
水墨皺眉:“一禪可給過你什麽東西?”
蘇仁:“他給沒給我東西,關你屁事?”
“孩子,此事攸關本教存亡,若有任何線索當告訴水墨叔叔。”
蘇仁:“你們死不死,關我屁事?”
應理瞥了蘇仁一眼,原來他在惹人生氣方面是不分對象的。
“今日不適閑聊,我需先帶你離開,我們慢慢敘舊如何?”水墨壓住火氣,前行一步伸手去扣蘇仁手腕。
蘇仁退後一步,腳步虛點,豎棍於前,已是少林燒火棍的起勢。
水墨笑了:“如果我沒記錯,寺中僧人的棍法都是我教的,你要用我教的東西對付我?”
蘇仁手臂青筋暴起:“教我者是我大師兄,他為人謙和深受寺裡弟子愛戴,
那日已隨我師父一同圓寂。” 水墨變了臉色,清秀的臉龐也變得狠厲:“我勸你清醒一點!不要自欺欺人,你是紅邪少主,他們因你而死。”
“好個紅邪教,護法獨斷專行!如此威風,怪不得當年連教主都跑了!”
“紅蓮根本不配為教主,她為情所困自甘下賤!”
聽到蘇仁侮辱自己的教派,水墨再也維系不住平和。
“護法哄小孩的能力還需再練練,她都不是教主了我哪裡來的少主?廢話少說,出招吧,我要為我寺裡父兄們報仇血恨。”
應理隨之抽劍,另外十人也圍了過來。
水墨惱火:“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你非得與我離開不可!”
說著水墨已經近身,蘇仁棍至下而上挑起,反落而下,搗劈神速。
都是固定的棍法套路,水墨只看一個勢就能知道棍子下落的力度、點都在哪裡。
蘇仁仿似想不通關鍵,還打著標準的動作。
三分棍法七分槍,棍長不過眉,身步要相隨,虎口對虎口,上下任番飛。
水墨嗤笑:“蠢!腦子僵化,選的武器就不適合對單。”
話落身法極快已貼近蘇仁,近身相奪,果然棍法不得施展。
蘇仁邪邪一笑,直接推棍到水墨虎口。
就算水墨不是真正的僧人,多年教習演練沒人比他更習慣棍法。
虎口觸到棍子便習慣性的接了過來。
貼身打的跟拿棍的就換了人。
蘇仁鎖住棍子的路數,貼著水墨拳拳到肉,痛擊水墨的同時還能分神借力打來幫忙的紅邪余孽。
水墨吃虧,想棄掉法棍,每次都被蘇仁恰到好處的送回手裡。
這世上最難克制的是本能,就像蘇仁每次都能迅速的將飛來的物品接住。
這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被一禪扔出來的,有時甚至來不及分辨,東西就已經抓到手裡了。
水墨也一樣,十年的磨練也給他留下了極難克服的習慣,只要棍子到虎口就會接過抓牢。
“混蛋!”水墨克制本能將棍子推回蘇仁手裡,人往後拉開距離防止蘇仁故技重施。
就是此時,蘇仁接過棍子變劈為挑。
一旦距離拉開,棍子的優勢就發揮出來。
水墨暗叫不好,側身去躲已來不及。
蘇仁把棍子拉回,像打台球一樣猛地一戳,正中水墨肩胛骨。
若不是蘇仁有傷折了力度,這一下能將水墨肩胛骨戳碎。
水墨連退數步:“幾日不見,你到變得狡詐了!耍陰招?敢不敢光明正大些!”
蘇仁挑眉:“這什麽話?你是邪教還是我是邪教?”
“棍子放下!再來!”水墨重新亮招。
蘇仁皮皮的咧開嘴:“你說我就聽?想得美。”
就在此時,寺廟外苑一聲鳴哨,水墨再顧不得糾纏,捂肩撤退。
蘇仁這一戰已經盡了力,再追人是肯定追不上了,乾脆沒動彈。
轉身迎向應理,卻發現應理很是狼狽,甚至胳膊上還掛了彩。
“哎?你怎麽打這麽慘?”蘇仁打贏了的得意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
應理氣得咬牙:“你懂不懂什麽叫合作?就算不合作,你有沒有良心?你在那自己單挑的開心,放我這邊一個人打十個!”
“呀,忘了忘了,不好意思……那你還挺厲害的。”蘇仁一拍大腿,趕緊去攙扶應理。
“滾滾滾!”應理多一句話不想說。
是挺缺德的,蘇仁捂嘴,可莫名想笑怎麽辦?
……
內院事畢,兩人回到外院與隊伍碰頭。
結果比預估的要好,只有一個馬夫受了點輕傷。
蘇仁數了數人數有些疑惑,上了轎子問應理:“人全在這裡,沒人去追?”
應理本不想回答,看蘇仁小心翼翼的給自己上藥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師父的暗衛去追了。”
蘇仁手下一頓:“暗衛?道上一直跟著我們的那兩人?”
“你知道?”應理有些驚訝。
蘇仁點點頭:“他們功夫很好,其實很難發現,但是一路跟隨他們為了避免被發現,喜歡躲樹上。驚嚇不到我,但是還是會嚇到鳥,稍微留意些還是會發現的,還好是自己人,我還一直擔心我們不是對手怎麽辦。”
轎子裡突然安靜了,應理有些窘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實在是沒見到你跟紅邪碰面前不好告訴你。”
蘇仁點頭:“我知道,懷疑我是正確的,師父是個謹慎的人,否則也沒辦法活到今天。”
“我是相信你的。”應理迫切的說了出來,然後又低聲解釋:“但我必須執行師父的囑咐。 ”
話出口應理就後悔了,為什麽要解釋啊?
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最近總被蘇仁坑又總是想維護他。
蘇仁心裡又浮起一些暖意,他坐到應理身側,長臂一伸框了應理脖頸:“我也知道的,謝了,兄弟。”
應理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別碰我,坐遠點,臭死了”
蘇仁果然坐到對面,手搓胳膊窩,拿出來嗅嗅,自己都要熏暈了。
等待暗衛回來的時間,就這樣兩人對坐。
應理清理傷口,碰到痛處繡眉微皺。
黑梭梭的轎子裡點了油燈,火光明滅中,應理的臉秀美光滑。
蘇仁想到自己已經十五歲了,手附上下頜甚至有些粗糙。
可應理就沒有,有時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有時候就會像個神經病一樣的變態。
為什麽應理會這樣?
蘇仁開始天馬行空的想象。
難道是因為拜了應德升的過錯?難道拜師陰人自己也要雌雄模辯?
越想越覺得驚心。
應理整理完傷口抬頭就見到蘇仁難看的臉色。
直覺告訴他,每次蘇仁安靜絕沒什麽好事:“你又在想什麽?”
“應理!”蘇仁正色,緊緊粘靠過去
應理嫌棄的身體後傾:“不要過來,你說我聽得見。”
“你是不是跟我們師父一樣了。”
“什麽一樣了?”
蘇仁很篤定的瞄了眼應理的褲襠:“你是不是閹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