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心血來潮的提起大衣,久違的在深夜出門走走,喚醒我沉睡的愛好。
我茫然地穿過一座又一座在記憶中生鏽的樓宇,困倦之意甚至快要將我吞沒。
然而。
一名少女毫無征兆地墜落,直挺挺地砸在我眼前,如此近的距離,居然可以清晰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
顯然是墜樓而亡。
鮮血在水泥地上流淌開來,殘骸中保有原形的部分,是一頭長長的黑發,一襲帶有斑點血跡的白色長裙,與纖細到讓人聯想到人偶的脆弱手腳——
還有那血肉模糊的面孔,以及能隱約感覺到的不甘目光。
這一連串的影像,令我幻想起某本書中曾描述過的畫面:“她如同夾在舊書頁當中,被壓成扁平的壓花。”
她好美。
大概是因為——
在我看來,這具即將咽氣的屍體,如同亡骸般淒美、如同茉莉般高雅、更甚於胎兒般純潔無瑕。
—————
又有人墜樓了。
然而,這一次情況迥異。
這次自殺的少女,竟然就在蘇筱月眼前墜樓,她親眼目睹了其徑直落下,在空中如同飄零的花朵,最終在水泥地上摔了個粉碎。
蘇筱月原本打算避開這起案件,畢竟眼不見心不煩,當做懸案就這麽不了了之,也對自己沒什麽影響。
但如今,她已身陷其中,甚至死者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這無非是對自己的一種輕視,蘇筱月深知自己作為這所城市唯一的“巫女”,必須有所行動了。
血濺在蘇筱月毫無表情的臉上,溫熱的液體竟令她冰冷的皮膚帶上一絲稍縱即逝的溫度,她眨了眨眼,毫不在乎的抬眼看了看還未失去意識的屍體。
由於這家夥已經沒救了,蘇筱月才將尚有一口氣的少女稱作屍體。
四肢已經錯位變形,少女面朝下砸在地面上,血液自身下流出,鮮紅將身下的水泥地徹底吞沒。
少女拚盡全力,用失去知覺的雙手拖動身軀向前,像是在本能的求生,又像是在追尋這某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諷刺的是,搖曳的眼球似乎隨時都要掉出,甚至能從裂開的頭蓋骨隱約看見她雪白的大腦,不論怎麽樣,她的“思想”都已暴露在大氣之中,此刻任由人們觀摩。
面對著這一驚悚的場面,蘇筱月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看著她垂死掙扎,如同看一隻蟲子般平靜,她們二人都在靜靜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或許…
立在此處,毫無感情流露的某人,才是死神?
這是這個月第三個“失足”從樓上跌下的少女了,同時也是本年度第六個因跳樓而死的學生。
而現在又是三月的最後一天。
不難推測,隨著月份的增長,死亡人數也在逐個增多,四月大概就要死掉四個人了吧?
微風驟起,掃過二人的面頰,生者立於純粹的黑暗之中,而月光卻青睞於已死之人,將些許月色投射給已經咽氣的少女。
“清者為乾,濁者為坤,人在中間相混。”
有些甜美又不失冷酷的嗓音驟然而起,蘇筱月輕輕言語,呢喃著未知的詩章,猶如喪鍾般可怖,為已經不成形的少女送終。
她的言語戛然而止。
悶雷炸起,四周水汽彌漫,烏雲悄悄挪動身軀,籠罩在死亡之上。
母親臨終前告訴過她,陽者為乾,陰者為坤,而巫師、或者稱為魔術師,歷來在中間相混,不清不濁,不乾不坤,是為可操控兩儀陰陽之人。
現在,這座城市的陰已經勝過陽,甚至有更盛之勢。
母親還說過,她的血裡流淌著家族不可避免的命運,她天生便是陰陽的調停者,這份責任無法逃避。
若是陰陽任意一方過於猖獗,屆時便需蘇筱月來使其平衡,令陰陽相平。
蘇筱月想到這裡,蹲下身來,審視著不久前剛剛咽氣的少女,她被血染紅的眼睛仍然在向後翻,死死盯著夜空中的某個地方。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你如此執著,就算死不瞑目也要苦苦追尋?
蘇筱月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高樓的樓頂,那裡乍一看空蕩蕩的,似乎什麽也沒有。
一陣陰風劃過,蘇筱月披在肩頭的發絲隨風而起,她不禁暫且閉上雙眼,暫避狂風的鋒芒,也因此沉入幻想之中。
幻境中,她又見到了曾經的某個魔術師。
他不僅僅教會了蘇筱月如何使用自己的陰陽眼,又讓她學會了賴以生存的各種東西。
可是那個完美的男人現在也不在了。
再睜眼,瞳孔竟流露出暗金色的光芒,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高樓——
一具人影,赫然飄蕩在半空中。
“找到你了。”
蘇筱月閑庭信步的越過屍體,踏入大樓的門扉,她行走在昏暗的大廳內,無視了周圍混亂的桌桌椅椅,徑直走向電梯門。
真奇怪。
這個時間,樓裡居然連個保安都沒有,甚至連一盞燈都沒有打開?
叮。
叮。
叮。
電梯層層上升,蘇筱月不緊不慢的抬起右手,手腕上的表盤時間正指午夜三點,這個時間正是蘇筱月外出散心的時間,她的生物鍾早已亂七八糟。但也因此,深夜的她些許困意都無,注意力十分集中。
電梯內有一面正對著電梯門、鑲嵌在牆面內的大鏡子,蘇筱月偶然抬眼,看到了鏡子中有些憔悴的自己。
一米七的個頭,雜亂不堪的披肩長發,無神的雙目,以及一身漆黑的低調衣裝,種種跡象似乎昭示著她的精神狀態非常差勁。
但瑕不掩瑜,她冰清玉潔的面容仍令人心馳神往,難以忘懷。猶如公主,又宛若雕像般美豔,遙不可及。
以及偶爾閃過眼眸的銳利,如同刀刃,與慵懶的外表不同,她的氣質反而令人心生敬畏。
頭頂的燈似乎短路,不停閃啊閃。
她甩了甩頭,再睜眼。
巫女皺著眉,看著燈光的勢頭逐漸被月光代替,直至完全熄滅。
僅剩陰冷的月光打在身上,蘇筱月倒吸一口冷氣,將手輕輕放在腰間,似乎在等待著獵物先一步行動。
“救救我…”
吸氣——
呼氣——
吸氣——
呼氣——
果不其然,在陰雲遮蔽月影的瞬間,鏡子裡瞬間閃過一枚人影,於蘇筱月的身後,一名五官粉碎的女性憑空出現。
白色連衣裙飄飄蕩蕩,烏黑的長發拖至地面,一雙隱藏在發絲下的空洞直視著鏡面,完全看不見她的眼球。而臉上布滿了壓傷出的傷口, 她張開血盆大口,似乎要將蘇筱月吞入腹中。
嘶啞的吼叫聲彌漫在小小的電梯間裡,耳膜傳來撕裂的觸感,但蘇筱月顯然司空見慣,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我是蘇筱月,這座城市的巫女。”
面對對方的挑釁,蘇筱月竟然不緊不慢的介紹起自己,並沒有對怪物有半分懼怕。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罪魁禍首,或者說你也是一個受害者,不管你的身份如何,我也想對你說:
你做的有點太過了。”
蘇筱月幾乎在眨眼間拔出腰間的短刀,同時雙目散發出可怕的金光。
一刀。
刀刃反射著月光的淒寒,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圓弧,蘇筱月甚至沒有轉身,僅僅是抽刀,便砍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在胸口處留下一道悠長的傷口。
讓真理評判,你是否值得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吧。
蘇筱月的刀刃,有著砍斷概念的作用。
只要被砍中者不符合大眾常識,那麽他就會就此消散。
換言之,世上的每個人都是審判官,每個人的潛意識將會決定被砍中者的死活。
如現在——
蘇筱月背對著哀嚎的魂靈,輕輕把短刀收入腰間,抬腕看了看表盤。
三點十分。
過了十分鍾?
蘇筱月的臉上第一次展現出波動,一抹震驚出現在臉上,她再回首。
電梯早就到了頂層,而隨著十分鍾的空缺,那奄奄一息的怪物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分鍾的時間,竟隨著這一刀,憑空被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