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選麽?當然是不殺雷裡爾，盡量想出一個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是，很顯然地，某宅的這個回答卻並不能令夜天使滿意。

　　而且豈止是不滿，當聽到“我不會殺你”這幾個字的時候，夜天使的臉上雖然未必像聽到整個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一般喜形於色，但那顯而易見的嘴角頻繁扯動卻是瞞不住人的。

　　而且她也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

　　“切，果然又是這種最壞的情況麽?”

　　對方的語氣不止是嘲笑，鄙視或者憤怒這麽簡單。某宅的ATF能力離完美還差的遠，但他卻總覺得自己仿佛能夠感應到夜天使此時此刻真正的內心活動，當然這也並不妨礙雷裡爾繼續平平淡淡地敘述下去。

　　“通常你這位尊貴的神大人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就會在彌漫整個空間的焦躁不安中要多慢有多慢地熬過大致相等的十幾個小時。然後您會因為初號機電源耗盡，維生系統失效而昏迷過去。再然後，您的母親便會次次毫不例外地蘇醒過來。”

　　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不用對方陳述，某宅也能夠完全想象得到。

　　“所以……”現在的雷裡爾依然是笑著的，淡然且不帶絲毫苦澀意味的笑容。“可不可以請您收回那無用的慈悲之心，盡量縮短那些令我枯坐等死的時間吧。又或者說，你比較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

　　……

　　律子的使徒講座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最應該認真傾聽的明日香這邊，無論她怎麽努力，怎麽暗示自己必須專心聽講，卻始終連半個字都聽不下去。

　　事實上律子並沒有講多久，而時間自然也沒有過去多少。明日香很久之後才知道，屬於十二使徒的虛數空間內時間流逝的速度與現實世界裡並沒有什麽不同。技術課的赤木博士從來不是個書呆子，她其實已經盡量將需要表達的內容精簡效率化，想要救人不認真聽她講是絕對不成的……

　　這個道理明日香清楚得很，但問題在於她現在才真切意識到，自己的性子似乎比往常估計的還要急上許多。

　　尤其是，在身邊的優等生由始至終一直擺著那副萬年不變冷臉的情況下。

　　順便一提，如果現在的明日香了解所謂原著劇情的話，她將察覺到這又是一處明顯的崩壞:“通常狀況下”的自己比現在要沒耐性得多，而第一適格者更應該破例對自己焦躁情緒下冷嘲熱諷口不擇言表示不滿才對。

　　但這個明日香不知道，而上述事件也完全沒有發生。

　　“不對，這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明日香的右手下意識地扶上了自己的額頭。

　　……

　　“想要相信一個人，看起來比我預想得要困難許多。”

　　“對不起，薩其爾姐姐，我同樣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也許……現在……應該換成你來阻攔我也說不定……”

　　“算了，迦基爾，把小夏小雷她們也一並叫過來。我們，看來都不像是能忍得住等的起的類型呢。”

　　“……所以，各位，請放棄之前的預定計劃，全體集合吧。”

　　……

　　從夜天使的暗示中得知自己在本次事件中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的某宅並沒有高興起來——這簡直是廢話，雖然雷裡爾這外表禦姐的造型與之前的使徒少女差別甚大，但無論從相似程度，還是有些莫名的ATF高同步率上講，她都屬於某宅絕不可能眼睜睜放任死去的對象。

　　然後，注意力轉到這禦姐，這多出來的幾年成熟度上，莫非?

　　“真奇怪。”夜天使似乎同樣與某宅心有靈犀。“按說無論是你這碇真嗣本尊，還是你這次一眼就能看出選取的宅男模板，都應該沒這麽心思敏銳才對。最起碼地，從那兩方面都提供不了你對女性的察言觀色能力才對……”

　　這顯然又是初等的岔開話題模式，所以某宅並沒有被帶偏或者開口回應之類，只是堅定地繼續打量著對面的十二使徒。

　　“我只是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而已——你之前猜的沒錯，現在你眼前的這個我，比起外面那些使徒姐妹來，大約確實是年長了三歲左右——不用這麽面帶同情地看著我，如果你真的同情我的話，就趕快拿出個決定來吧。我具現在你眼前的形象，原本就是取決於那些選擇拿回記憶的你，對我的直觀視覺記憶而已。”

　　已經累計了，足足三年的時間麽?

　　“不不不，雖然並沒有什麽值得自誇的東西，但如果只有你剛剛計算出來的上千次‘重啟’的話，那我未免也太幸福了。”雷裡爾臉上的笑容愈發自然平和，“並不是每個碇真嗣，都會優柔寡斷到死的。尤其是那些或多或少意識到自己神身份的，做決定的時候可是相當果決的。甚至經常不必等我說出那三條路，就已經選定了其中之一然後執行下去了。”

　　某宅再一次無話可說。

　　“然後那其實也沒有什麽，相對而言無論你做出何等選擇，從身為使徒少女的我誕生那一刻起，便永遠不會失去記憶才比較可憐一些。外表的形象這種東西，只要每個你不是連續選擇取回記憶，下一次的我就又會輕松恢復到十四歲的青春靚麗哦~~”

　　某宅的胸口愈發憋悶沉重起來。他的概率論學得並不怎麽好，但是眼前這種，連續積累千次以上相同選擇的統計概率，根本就用不著去真的認真驗算吧?

　　三年的歲月痕跡，背後怕是不止千年萬年的記憶積攢才對。

　　“所以，就當是可憐可憐我也好，哪怕提前一秒下定決心也好，都比現在你這無謂的同情來得更實際得多……”雷裡爾的微笑，真的相當單純。“反正下一次你出現在我眼前的時間，倒差不多是個固定的數值呢。”

　　……

　　NERV作戰課和技術課負責人之間的討論已經如期開始，律子提出了那個以回收初號機為最優先的作戰方案。這一切，都跟原著一樣。

　　接下來美裡應該以一記耳光來作為回應才對，但此時的葛城三佐的右手明明已經高舉了起來，但卻遲遲沒有在對方左邊臉頰落下。

　　“真看不出，你居然還知道整個作戰是由於你的判斷失誤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不用激我。如果初號機對你和碇司令真的這麽重要，又何必要依靠我的耳光來下定決心呢?”

　　“你認真讀過了我提供的全部資料呢，美裡部長。”

　　“是的，包括那些專門用來騙我，或者其他人的重要部分，赤木博士。”

　　……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唉，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的鄭重其事確實是發自內心沒錯啦，但姐姐我還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類似的豪言壯語我就算沒有聽過一千，也少說有八百次。可結果呢?你現在不已經看到了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年啊，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麽能夠令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選擇。即使你是這個世界的神也一樣。你的本意如何對我並不重要，反正我要等的，就是你或者你的母親駕駛初號機消滅我而已。”

　　“我說了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呢?無非是，血多血少的區別而已。我曾經很努力地想令自己不要死的太難看呢……”

　　“住口！”

　　“呵……”

　　雷裡爾那邊明顯還是意猶未盡的，畢竟這離她同“上一個”碇真嗣對話，已經相隔了起碼十四年的時間。只不過她從ATF的波動中發現，這次站在她眼前的那位碇真嗣似乎也是全心全意認真的。盡管這認真在她看來並沒有實際意義，聽得太多早就習慣性麻木了，包括對方眼中幾欲溢出的淚光也一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應該選擇繼續激怒這位神大人，好讓自己死的痛快一些的夜天使，卻再次選擇了遵從對方。

　　不是遵從這個世界的神，而僅僅是對一個毫不顧忌地開放自己全部心靈，用所有的聲音表達出“救你”這單純詞匯的普通少年，回報的平等尊重而已。

　　“這次，我和你，我們，一起，出去。”幾乎一字一頓地，某宅直視著雷裡爾的眼睛，吼出了這句。

　　“不可能的。”夜天使的笑容之中第一次顯露出苦澀的意味。“我剛才其實說了謊。如果你單單取回記憶，或者什麽都不做的話，沒有接近甚至超越神的力量的你不可能打破這個空間，最終還是要靠初號機的暴走來解決問題。只有取回力量的你才能在最短時間內給我一個痛快，但那樣的我也相應獲得了與積累經驗等同的力量，你的神力足夠消滅我，卻不足以解救……奇怪，剛才我明明已經盡量進行威逼利誘了，為什麽你還會做出成神之外的選擇呢?”

　　這一次，換成某宅笑了。“原因麽，雖然我並不太相信我就是那個碇真嗣，但這一次的我，卻肯定比他會相信，求助別人啊。”

　　“說到底，還是要利用你母親的暴走力量麽?果然還是……沒有任何的不同……”

　　“那只是，你覺得而已。包括你剛才對我描述的那些這些，我相信這都是你毫無刪改的客觀描述，但是你忘記了，這基本還是站在你自己立場上，才能看到的一切。”

　　雷裡爾沒有聽明白某宅在說什麽，但就在下一刻，她知道自己無論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

　　因為對面的某宅抬頭說出了一句，她無數年來真的從來沒有聽過的話——

　　“綾波，幫幫我。”

　　然後，在雷裡爾無數年的孤寂與固定對白場景之中，第一次響起了超出劇本的清冷聲線。

　　“我知道了，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