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瑜瞬間便是臉色一白,當下便是上前臉色惶急難看的扶著高肅的肩膀:“四郎!這可不是頑笑的事!你說什麽?你為什麽這麽說?”
高孝珩也是皺著眉頭上前,高肅身前的高延宗則是被大哥嚇的屁顛屁顛的便是鑽了出去逃走了。
高肅看著高孝瑜一怔,隨後反應過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兄不必急躁,且聽我慢慢說就是了。”
高肅無奈的對高孝瑜解釋道:“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阿叔做的話,那麽阿叔是不會對咱們做甚麽的。”
高孝瑜和高孝珩對視了一眼,顯然倆人都有點兒沒能理解高肅的意思,高洋要是真的弑兄的話怎麽會不連帶著一塊兒把他們解決了斬草除根?
高肅知道高孝瑜和高孝珩的想法,便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解釋道:“無意之事,為之何用?”
如果說真的是高洋殺了高澄的話,那麽挑選這個時間大概高肅也能明白一些高洋的心思。
高澄正處在稱帝的前夜,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時候還不動手的話,真的等高澄稱帝了,就算是宰了高澄也沒用了。
要知道高澄可還留下五個兒子呢!這五個輪著當太子殺都殺不完!
殺高澄一個還算是能遮掩一二,可要是高澄連帶著高澄的五個兒子都一塊兒沒了那還遮掩個屁!說是意外誰信啊?
而此時動手的話,高澄的兒子們就算不上正統了,高洋只需要接過高氏的大旗就夠了,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高家新的領袖,這個繼承關系也就從皇帝的父死子亡變成了丞相府的兄終弟及了,是完全合理的。
那麽此時高肅兄弟對於高洋來說是完全沒有威脅的,既然沒有利益衝突,為什麽非要逮住斬草除根不放冒險除掉高肅兄弟呢?
相反這個時候殺了高肅兄弟,反而會招來非議,為他尚未穩固的權力帶來道義和輿論上的打擊,完全是得不償失的。
所以高肅篤定,高洋肯定不會對他們兄弟做甚麽的,甚至這個時候的高洋可能完全把他們拋之腦後了,此時對於高洋來說,趕緊去晉陽繼承嫡系軍隊才是最正經的事情。
高孝珩和高孝瑜經過高肅這樣一解釋也是恍然大悟,只是卻也迷惑了起來,高孝珩有些奇怪的對高肅道:“那四郎還說那種話說什麽三郎回不來了,來嚇唬我們?”
高肅攤手:“三兄的確回不來了,只不過不是二叔不讓他回來,恐怕是祖母不會叫他回來了。”
高孝珩高孝瑜聞言一怔,似乎漸漸的明白過來高肅話裡的意思了………
婁昭君今年已經四十九歲了,在這個十歲就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人均壽命三四十歲的亂世來說,這個年紀已經是能自稱老嫗的存在了。
雖然由於多年的嬌生慣養和榮華富貴讓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衰老,甚至和後世這個年紀的女人一樣風韻猶存,但是歲月終究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些許的痕跡,讓那個當年風華正茂的喊著一定要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漢人傳令兵的鮮卑姑娘變成了現在這個眼中閃爍著精明內斂的老太妃。
婁昭君撐著額頭,在她的面前,她的大孫子正跪在低上嚎啕泣涕,而她此時也是眼角紅潤………
她方才差點兒傷心的昏厥過去,要不是旁邊的侍女提醒她注意身體的話,可能此時她的情緒比高孝琬還要激動。
她的兒子死了………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了,甚至可能都沒機會送!
人過五十而知天命,人一但到了五十歲左右的時候,身邊的朋友漸漸的離去,曾經的一些事物逐漸的消散,便能夠感悟到天道有常非人力可違的道理。
婁昭君已經差不多年過半百了,已經送走了自己的丈夫,早就已經將生死之事看淡了,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會走在自己的前面。
而更為悲傷的是,或許是她的另一個兒子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婁昭君陪著高歡從一介微末武夫,到掌控天下的大丞相,婁昭君的政治嗅覺同樣也不容小覷,所以她和高肅同時想到了嫌疑最大的那個人。
但是不同於高肅的是,知子莫若母,而直到現在婁昭君才發現,她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這個二兒子了,以至於實際上她對高洋沒有任何了解!
高洋一直都是別人嘴中的醜孩子笨孩子,婁昭君也是這樣認為的。
作為一個戀愛腦到非要嫁給一個窮的連四壁都沒有的漢人士兵的婁昭君,她其實很清醒,她不是戀愛腦,她只是單純的饞高歡身子罷了………
高歡,一個從少年時期帥到老年時期的狠人,就算是老到可以自稱老夫的時候,那帥氣的面龐都能讓十七八的蠕蠕公主迷得不行,更不用說年輕的時候了。
婁昭君只是真的單純顏狗罷了,而她的這個特性也一直延續到了現在,所以她最喜歡兒子是長得最好看的高演,而最討厭的兒子,就是高洋。
她最驕傲的事情就是生的兒子完美的繼承了高歡和她的絕世容顏,個頂個的都是大帥哥………除了高洋!
高洋皮膚黝黑腳踝畸形微微跛足,臉盤子大的好像磨盤,身上還長滿了牛皮癬………
就這副尊容,婁昭君不喜歡也是正常,能不厭惡都已經算是有母愛了,每次看看高洋那張臉,婁昭君都得閉上眼睛默念好幾遍“我生的我生的………”
也因為如此,婁昭君不喜歡和高洋在一起,高洋也似乎是刻意的淡出所有人的視線,所以要不是今天高孝琬出現在這裡,婁昭君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兒子!
是的,這個最醜最笨的兒子,現在卻最讓她震驚,他騙過了所有人,把自己埋在土裡甘心做一個小透明………忍受著寂寞和痛苦十數年,裝瘋賣傻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是生他養他的老娘!
婁昭君一想到這裡便是隻感覺腦門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直蹦個不停,她顫抖著深呼吸了許久,方才是對高孝琬輕聲道:“你們兄弟如今都在柏堂嗎?”
高孝琬抹著眼淚:“回大母(南北朝時期對祖母的稱呼)的話,是,二叔不讓我們隨意走動,直到有他的命令之前。”
婁昭君哀歎了一聲,緩了好久方才是輕聲對高孝琬道:“三郎,起來罷,事情我都清楚了。”
高孝琬聞言便是起身對婁昭君哭訴道:“如今我等兄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惟請祖母做主!”
婁昭君心中痛苦掙扎,面上卻只能是強笑著將高孝琬伸手招了過去,高孝琬起身走到婁昭君身邊,婁昭君便是摟住了高孝琬,高孝琬不僅失聲痛哭了起來。
婁昭君也是哽咽了一二,隨後方才是輕輕拍著高孝琬的後背道:“好孩子,沒事了,你們孩子家就是容易多想,你們二叔能對你們做甚麽?”
高孝琬聞言一怔,隨後便是起身看著婁昭君:“可是………”
婁昭君溫柔的笑著撫摸著高孝琬的腦袋道:“你太累了,又一時間心神失守,先在祖母這裡休息一段時間,祖母會好好照顧你的,等到你阿耶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你再回去也不遲。”
高孝琬聞言,也不好對長者拒絕,只能是任由婁昭君的人將自己帶下去了。
婁昭君見高孝琬走了,方才是忍不住面露悲傷之色的掩面哭泣了起來,事情怎麽會演變到這一步,高家怎麽會變成如今的………兄弟鬩牆!
婁昭君這時候方才是猛然想起來,高洋在小的時候也曾經展示過自己超出常人的智慧和能力,但是久遠到連婁昭君都已經忘記了,不是忘記了,只是因為她和高澄一樣都犯了一個最低級的錯誤,以貌取人。
那時候高歡考驗自己的兒子們,給每個兒子發了一團亂麻,要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解開。
所有的兒子都是焦頭爛額的整理著亂麻,只有高洋站起身來抽出刀便是一刀將亂麻全部斬斷!
隨後坐下一根一根的理順,並且說出了一句千古流傳的名言:“亂麻須用快刀斬!”
還有一次高歡開玩笑命令兒子們和自己手下的猛將彭樂對戰,彭樂騎馬衝過來,所有的兒子都是畏懼不前,就在彭樂勒馬哈哈大笑的時候,人群當中的高洋策馬衝出,將彭樂撲倒在地,震驚了所有人!
就在彭樂高舉雙手笑著表示這不過是高王的頑笑的時候,高洋卻是執拗的要將彭樂擒獲獻給高歡。
高歡因為這幾件事對高洋的評價很高,曾經對婁昭君說過“此兒意識過吾”竟是將高洋和自己擺在一個位置上!
然而婁昭君全然忘記了,她隻記得高洋的醜高洋的笨,高洋讓她丟盡了臉面,卻忘記了高洋在歲數尚小的時候,也曾如此驚豔。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高洋逐漸的銷聲匿跡,逐漸的泯然眾人,甚至順利到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