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鎮,一片寂靜,不聞雞犬聲,不見炊煙。
太陽落下山巒,黑河鎮都籠罩在金黃碧輝之中,盡情享用最後的余暉。石頭壘起的城牆,綿延起伏,彎彎曲曲,把黑河鎮圍了起來,也將黑河鎮分割成一塊塊相鄰的區域。
鎮子的北面,一條寬二十米左右的黑色河流靜靜地流淌,變異的魚類拍起一陣陣漣漪。
方圓五十裡,黑河鎮作為唯一的據點,是有點思想的人都會落腳的地方。
沒人願意在荒野裡與那些變異者和變異生物過夜。除非心裡有些不正常。
李格走在泥土的街道,灰塵在腳下飛舞,比人們的臉都要細致。
人們無精打采地坐在自家門口,蠟黃的皮膚,乾癟地可以看到骨頭的影子。他們連路過的人都懶得看上一眼。
長期地缺乏糧食,吃不飽,已經讓他們饑餓難耐,營養不良。
鎮子的中間,是一個高二十米的高台,上面搭建著一座哨塔。站在哨塔上,可以看到鎮子的情況,以及鎮子外面的異常。兩隻黃色土狗懶洋洋地趴在哨塔下面,吐著淡紅色的舌頭。它們的精神可比那些人類要好很多。畢竟,作為哨塔的一部分,為了發現變異者或其他變異生物,自然要吃好一些,不然只能被吃了。
人沒有狗那樣靈敏的嗅覺,可以判斷變異者。用眼睛,如果不是經驗豐富,是很難發現變異者的。在小河鎮,狗的作用比人大。至少,目前是這樣。
李格是黑河鎮的小透明,來到這裡的時間並不長,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有一點和他們一樣,就是流亡者。流亡者是無家可歸的人,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哪一天走不動了,才會停下來,迎接生命的終點。
流亡者,在黑河鎮足足有3000人。
沒人能夠知道為什麽小小的鎮子怎麽養活了三千人。可能跟鎮長的治理有方有關。但是,鎮子的人基本上很難見到鎮長,那哨塔下的狗都比鎮長要面熟得多。
沒人去關心鎮長,如同鎮長不關心鎮民一樣。
張明與他的母親住在黑河鎮的北邊。北面與黑河連接,那裡是一片荒蕪,除了石頭壘起的圍牆外,就是隨處可見枯萎的草。
黑河是生命的禁地,沒有人願意靠近。
凡是靠近黑河的人都會消失不見。傳聞是被黑河裡的怪物吃了。但沒人目擊過,也只是傳聞。
普通人活著已經不容易,每時每刻都在生死線上掙扎,誰還會去關心別人的生和死呢?
河裡生存著變異生物,鎮子外的圍牆並不能阻擋變異的生物。只是鎮子壘起一道圍牆,大家心裡放心罷了。
一座石頭壘砌的房屋,用幾根木頭支棱著,四面透風。張明的母親是一個50多歲,白發蒼蒼,看上去像70多歲的老人。她坐在家門口,手裡拄著拐杖,望著街道。
她是在期盼兒子的歸來,或許是因為太餓了。
末日的到來,不僅給人們帶來身體上的變化,更重要的是帶來心理上的創傷。
有人說時間是一劑良藥,倒不如說時間可以讓悲傷更加醇厚。
李格來到張明母親的面前,放下背包。忽然,背後傳來哈拉哈拉的喘氣聲。
他轉頭一看,一隻黃色的土狗正看著他吐舌頭,眼睛直溜溜地看著。
李格心裡咯噔,頓感不妙。這狗與他相熟,是過命的交情。一般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必定乾一仗的主。
“你別過來,改天再打。”李格求饒。
那黃狗哪裡聽得進去,狂吠一聲就迎了上來。
李格掏出短刀,怒吼道:“你再上來,讓你斷子絕孫。”
黃狗一聽,頓時來了脾氣,不要命似的向李格撲來。
李格一個閃身,躲開。
黃狗落地,順勢一用力,朝著李格咬去。
李格蹦起,閃到黃狗身邊,右手向著狗頭用力一抓。
黃狗吃痛,扭轉脖子張嘴就往李格的手咬來。
李格也不躲閃,左手將刀橫在手臂。
待黃狗咬下的時候,右手快速抽出。
咯!
嗷嗚。
黃狗吃痛,嘴角血,犬牙崩掉了。
它看著李格,表情十分委屈,又是吃虧沒討好。
李格收起刀,心中暢快,心想黃狗這下不敢進攻了。
誰知道,黃狗一副打不死不認輸的勢頭,忍著疼痛,嗷嗷著向李格咬來。
狗,除了咬就是咬。
“大黃,住嘴。”李格不想糾纏。
黃狗一聽,更生氣了。兩行濁淚從眼角流出,嗚嗚著拖著尾巴轉身離去。
看著黃狗落寞的神情,他才意識到自己認錯狗了。這是二黃。
二黃一次被一種變異蟲子攻擊,咬到要害。為了救二黃,李格不得已把它刀了。二黃從此成了太監,也記恨上了李格。有事沒事兒,就愛找李格切磋。
二黃,對不起,下一次一定給你多找幾隻小母狗。李格想著,朝著張明的母親走去。
附近的人都叫張明的母親為王婆,算是一種尊敬。
“王婆,這是一些稻谷,我給你放這裡。你空了自己弄來吃。”李格將稻谷放在王婆身後的台階上,接著面色沉重地說:“王婆,張明死了。我把他埋在了荒野。”
王婆沒有反應,食物和兒子的死也沒有激起她心中的情緒。
李格待了一會兒,以為王婆傷心過度,大腦自我保護,才會沉默。她如同風中的殘燭,沒有情感,也不隨風搖曳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可以讓人的悲傷輕一些。但黑河鎮藏不住謊言,大家除了沒有吃飽,八卦卻天天換新的。
李格守了一會兒,王婆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肚子傳來咕嚕的聲音,該吃晚飯了。
一處二十平方米的小木屋,兩根橫梁,上面鋪著斜面木板。這是李格的小屋。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最裡是一張床,中庭位置是一張缺了一條腿的八仙桌,漏風的木牆上是一個置物架。
他神情有些疲倦,為張明的死感到悲傷。
張明是他來到黑河鎮的第一個朋友。
作為經驗豐富的獵人,他不應該有情感。只有把自己當做誘餌,才能引誘出更大的獵物。
放下稻谷,李格準備躺在床上休息。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個男低音。
“李格在家嗎?”一個圓潤的男子站在門外,身後跟了兩個健碩的青年。這是黑河鎮代理鎮長李威。
嘎吱,門打開,露出了李格疲倦的臉。
“這是稻谷。”李格說著,扔了一束金黃的稻谷過去。
李威接過稻谷,並沒有因為李格扔過來生氣。反而在看到稻谷之後,顯得十分高興。
“李格,那片荒野真的有稻谷?”李威紅著眼睛。
“有很多,足夠黑河鎮人吃上兩年。”李格不想贅述。
“這麽多?”李威有些不相信,他的眼睛卻充滿了希冀的光芒。他激動地上前,拉住李格的手,說:“兄弟,大後天是鎮長的出殯的日子,我想讓鎮子上的人都吃上一頓飽飯。你可願意幫我?”
李格心中有些想笑,鎮長出殯,卻成了另外一個鎮上的表演秀。
“可以不去嗎?”李格不想摻和太多。
李威沉思一會兒,說道:“兄弟你不要直接拒絕,我可以分你三成。你什麽都不用做,隻帶個路就好了。”
三成的糧食,李格有些心動。異變之後,糧食才是安身立命的資本。
“好。”
李威見李格答應,眉毛彎曲,眼睛成了一條縫隙。緊緊握住李格的手。
李格臉上擠出笑容,用力推開李威如同鉗子一樣的手。
“就這麽說定了。明早,我帶人來找你。”李威心滿意足,看著李格的手發紅,抖動。
李格心裡大罵,握手就握手,搞什麽試探。
望著李威遠去,李格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在門口足足等了三分鍾,才左顧右盼,發現沒人後,才安心進入自己的屋子。
世界異變以來,社會動蕩不安,死去的人便死去了,活著的人卻整日為吃飽喝足而煩惱。
黑河鎮三千多口人,已經兩年沒有吃上過飽飯,徘徊在饑餓線上。不是他們不夠努力,而是每一口吃的都是用命去換。
他們躲在黑河鎮已經兩年,糧食快要吃完。
李格走到窗戶,再次確定無人,才拉上枯草編制的窗簾。
一盞油燈亮起,黑色的煙升起,散發刺鼻的味道。
李格拿出荒野上采摘的稻谷,放在桌上,用刀輕輕碾碎。
白色的米粒猶如蜂巢中的幼蟲,晶瑩剔透,飽滿誘人。
將米粒放在刀上,伸到火上烤。
銀色的刀面一碰到火焰,頓時變黑。
米粒受熱,像蟲子一樣扭動著身體,十分痛苦的樣子。最後爆裂,開了花。一股米粒特有的香味充滿整個房間。
李格停止燒烤,打開房頂的木板,讓煙塵散去。接著,他又到窗戶邊看房子外的動靜。街道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所幸這些米粒的香味沒有吸引人來搶奪。
他將剩余的稻谷藏起來,用包裝了,放在床板下面。
處處小心,如履薄冰,才能多活一些時日。
累了一整天,還被變異者追擊,李格經歷生死,原本簡單的末日生活變得複雜起來。
他敲了腦袋三下,球形機器人憑空出現在眼前,身上依然是粉絲。
球形機器人無精打采地,像是沒電動力不足。
“爸爸,有什麽事情嗎?”
“你叫什麽名字?”李格心中疑惑。
“嗚嗚嗚”,球形機器人低吟一會兒,說道:“爸爸還沒有給我起名字呢?小爸爸送我來太著急……還沒有起名字呢!”
眼前的機器人就像一個小孩子,有些憨,不像是用高科技穿越而來。
“你會什麽?”李格問道。
“嗚嗚嗚,小爸爸沒有教過我。”球形機器人聲音成了一條線,眼巴巴地看著李格。
“你的任務是什麽?”李格繼續問道。
“告訴你‘不要相信其他人。’然後和爸爸一起拯救世界!”球形機器人竄向空中,撞在木質橫梁上。
李格心中無語,這麽中二?還拯救世界,現在他都自身難保。
“要不,你叫精衛吧。”李格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合適的名字。
“精衛?”球形機器人沉吟著,隨著眨巴著大眼睛,學著成年人的語氣說道:“既然爸爸取的名還一般,那麽我就謙虛地收下了。”
李格聽罷,一頭黑線。不喜歡就罷了,還弄得這麽冠冕堂皇。取名,對於他來說,確實不擅長。
嘭嘭嘭!
就在李格吐槽的時候,他的房門被敲響。來人很用力,原本用木頭支棱愣起來的門倒下來,揚起一陣灰塵。
球形機器人瞬間消失。
來人身體枯瘦,兩隻眼睛猶如燈籠,正是張明的鄰居李楊,他上氣不接下氣,驚恐地說:“李格,王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