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念對街巷不熟，但西城的各個坊市他這段時間還是有些了解的，這也多虧了與沈三這段時間的“求職”經歷。

　　興寧坊靠南，永安坊靠北。中間隔著的坊市少說也有二十個，這麽大的地盤沒鬧出事來，還能老老實實供奉，這張爺也是個人物。

　　彎月高掛，夜風襲來。

　　二人靠著步行朝著城北走去。

　　齊州城中有宵禁，但近來形同虛設，巡城官兵都在城外守著流民，抽不出人手再來管著這些。

　　不過西城入夜也沒有人上街，倒不是什麽自覺，而是飯都吃不飽誰有力氣出來閑逛。

　　也不知走了多遠，沈三的手隱隱作痛起來，來時怒火攻心，手上那些水泡他也顧不得痛。

　　現在被風一吹，冷靜了許多，沈三才開始“哎呦，哎呦。”

　　楊念笑道:“剛才不叫疼，怎麽現在叫起疼來了?”

　　“那時候光顧著生氣忘了，剛想起來。”沈三呲牙道。

　　“有什麽可生氣的?”

　　“二哥你不氣?咱買那宅子花了多少錢，說燒就給燒了。進城前都是別人看咱們臉色，進了城倒好，處處讓人欺負。”

　　“若是在城外咱們可還能活下去?”

　　沈三回答果斷:“那怎不能，誰不給咱錢咱就給他剁了！”

　　楊念突然收起笑容，一臉嚴肅道:“老三，你要知道，我們之前是做了很多這樣的事，但不代表這就是對的。你這種做法，跟那些燒咱們宅子的人有什麽區別?”

　　沈三沉默不語，似在思考二哥所說的話。

　　楊念知道他從小就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先是被人拐賣做奴。別人爹疼娘愛的時候沈三被主人鞭笞，等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又碰上這種世道，人吃人的事情他都親眼看到了許多次。

　　楊念畢竟不是他之前的“二哥”，但消化掉前身的記憶也能知道沈三對他毫無壞心，一半前身殘存的關心，一半是自己想扭轉這個少年扭曲的三觀。

　　沈三除了長得有點著急，年齡上確實算得上少年。

　　似乎是想到什麽，楊念又道:“老三，我突然想到一個賺銀子的法子。”

　　沈三一愣:“什麽法子?”

　　楊念道:“都是收銀子，姓張的能收咱怎麽不能收?”

　　沈三疑惑道:“二哥你不剛還說這樣不對嗎?”

　　楊念眉頭一揚“是不對，不過，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

　　沈三疑惑看向二哥。

　　看著沈三好奇的目光，楊念笑而不語。

　　…………

　　永安坊民戶六十余，住的多是些商賈，雖然比不上東城那些富商，但勝在“量大”，可以供洪慶幫隨時打秋風。

　　與興寧坊不同，興寧坊晚上大多是不點燭火的。而永安坊宅院外多設置石燈，到了晚上可視度那真是強上太多了。

　　張宅與洪慶幫共用一處宅子，倒也好尋，佔地比別家大上近四倍。

　　宅門有潑皮閑坐，宅內有護院遊尋。

　　“這洪慶幫怎弄的跟兵營似的?”楊念拉著沈三，在距離張宅不遠處拐角觀望。

　　不過這麽說倒也貼切，大夏地方軍製府、團、隊。府兵人數不定，一團有兵三百，一隊有兵五十。

　　洪慶幫二百七十余人，人數上接近一個團的兵力。雖然也就留了四十人在這。

　　沈三探出頭看了眼，問道:“二哥咱直接殺進去?”

　　“四十個人你能殺進去，你是超人嗎?”

　　沈三不解:“啥是超人?”

　　楊念沒有回答，而是坐下身子，停頓道:“先等著吧，這群人總不能夜裡不睡覺吧。”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那外處的潑皮終於頂不住倦意，打著哈欠散去。

　　楊念沈三提著刀躡手躡腳接近，又往宅內看上一眼。

　　洪慶幫畢竟只是群潑皮聚堆，也沒什麽守夜的規矩，院裡稀稀拉拉剩幾個護院，算著時間一刻鍾尋一輪。

　　等到空隙，二人又貓著身子進了院裡。

　　“二哥，你知道姓張的住哪間屋?”

　　楊念稍作思考，張宅是四進院，張爺肯定就住在第四進，只是不知道其中具體布局，但只要摸到正房就好說。

　　“我們先從側廊繞過去。”楊念低聲道。

　　於是二人又躲著護院穿過外儀門，沿著連廊向第四進院去。

　　一進到院裡二人就傻眼了，這張宅的布局屬實詭異。朝南的房間大大小小硬是有六間。

　　無奈，楊念只能帶著沈三先摸進一間試試運氣。

　　借著黑先從進入第一間。

　　沒有燈燭，楊念胡亂摸索，靠近床邊依稀看到躺著個人。

　　楊念正要動手，不料那人卻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傳來的聲音竟是嬌滴滴的女子。

　　“死鬼你怎麽才來～”

　　什麽情況?楊念愣住，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別說是楊念，沈三跟在後面也是傻住。

　　那女子見楊念身後還有一道身影，才知道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冷聲道:“你是誰?”

　　楊念壓低聲音回道:“我們是幫裡新來的，想找張爺走錯房間了，您是哪房夫人?”

　　女子沉默半晌，才回:“我是十二房的。”

　　我去，這姓張的這麽生猛?

　　“夫人能不能告訴我正屋是哪間?”

　　“你進了幫連這都不知道?”

　　“我剛才說了，我是新來的。”

　　女子又是沉默，忽的大喊:“來人呐！”

　　楊念一急，捂住她的口鼻按在床上。沈三迅速後撤幾步守在門邊。

　　女子呼吸困難，不斷掙扎。楊念沒聽見外面有什麽動靜，這才低聲威脅:“我是帶著刀來的，你若是不老實我就給你個透心涼，聽沒聽懂?懂就拍下我的手臂。”

　　女子老實照做。

　　楊念這才放開手，用刀背抵住女子喉嚨。視線不好，她還以為楊念使的是刀刃，嚇得大氣不敢出。

　　“我說我是新來的，你為什麽要叫人?”

　　“因為你問我哪間是正屋。”

　　楊念疑惑:“我問的不對?”

　　“張宅沒有正屋，張徹自己住在東側左手第一間。”

　　張徹說的應該就是“張爺”了，楊念心中暗想。

　　“他自己住?”

　　“對，他……不太行。”女子回道。

　　“不太行還納這麽多房小妾?！”

　　“小妾只是名義，州裡很多老爺都喜歡有夫之婦。他把我們納為小妾然後再供老爺們消遣。”

　　好家夥，怪不得能吃下西城整個地下勢力，就這手段你讓楊念想破頭他也想不出來。

　　楊念收起刀，命令她把身子背過去，斥道:“等我出去你不要叫喊，我兄弟會在這守著你，你敢亂動亂叫，我保證你死的比張徹要早！”

　　“好，我不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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