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念的奔跑速度不及沈三,等他趕到時,沈三已抱著玉娘,面如寒霜。
楊念匆匆一瞥,所幸,玉娘母子並無大礙。
小寶瞧著楊念眼中含淚,楊念心頭一緊,摸頭安慰道:“小寶沒事,二叔護著你呢。”
可惜的是,他們家中火勢在周圍人的幫忙下雖逐漸減小,但剩下的也已是斷壁殘垣。
楊念看向自宅,眉頭緊蹙,奇哉怪也。周圍鄰居與他們相距咫尺,中間僅相隔著一條狹窄的石路,卻並未受殃及。
仔細看去,那相鄰的幾處院落分明在連接處塗上了一層灰泥。就像明顯知道今日此處起火一樣。
腦海中清晨那群無賴的身影出現在腦海裡。
這次走水是人為造成?楊念揪過旁觀一人衣領,質問道:“今日之事你們早就知道了?!”
那人畏畏縮縮,被楊念嚇住,解釋道:“你們不給張爺供奉……他肯定是要找你們麻煩的……教人放火已經是他最常用的手段了。”
好一個張爺,為了幾錢銀子竟要置自己幾人於死地。
楊念忍住怒火問:“他住哪?”
“你說的誰?”
“張爺!”
那人哽了下脖子,怯怯道:“我也不知道,張爺管著好幾個坊,我只知道這裡歸他手下王麻管。”
“王麻又是誰?”
“王麻就是來找你們收錢的。”
楊念深吸一口氣,道:“他家在哪?”
“他家在小銅鑼巷最左……”
他們所住的地方屬於大銅鑼巷,楊念不怎識路,但聽名字想必不遠。
“小銅鑼巷怎麽走?”楊念又問道。
“你往西走到了街口,再向北直到看見一處破城隍……他家就和城隍廟挨著。”
這人倒也配合,將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楊念也沒有為難,松開手對著沈三招呼道:“老三,別哭喪了,拿刀去!”
院中火勢已被撲滅,沈三邁步進去,翻找起來。不一會就燙了一手的包,他也一聲不吭,許久才從炭灰下翻出兩柄短刀。
這短刀已被燒灼的變了顏色,他提著刀放進路旁的太平缸中,傳出“滋啦”之聲。
隨後他拿出直指舍鄰,喝道:“把我婆娘兒子帶你們家去,等爺回來今天就吃你家睡你家!”
言罷二人持刀便走,路上也不再搭話,皆是陰沉著臉。
王麻在張爺手下不算什麽紅人,只是因他管著興寧坊裡,都是些窮鬼雜魚。齊州城有四十八坊十六市,落在西城的坊居有三十處,興寧坊在這三十個裡都算得上窮的。
但興寧坊雖窮收的供奉可不低,西城最富的永安坊一個月也不過五錢銀子,興寧坊就高達三錢。
當然三錢銀子只是王麻按戶所收的數,真正定的多少,這裡也只有王麻知道。其中有多少上交,多少被王麻截留自然是不知了。
“他娘的,這個月就收了三十來兩銀子。”
王麻正於其他無賴耍著骨牌,放火的事早被他拋在了腦後。
“麻哥,這個月給張爺交多少銀子?”一旁無賴問道。
王麻伸了伸腰,隨口道:“交上二十兩就夠了,剩下的咱兄弟分了去。”
“麻哥義氣!”眾無賴恭維道。
楊念順著鄰舍之言尋到所說的城隍廟,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叫它“破城隍”了。
滿是蛛網隱隱森森,活像個鬼宅。
再看右側院門大開,王麻等人正在院牆旁圍著一桌不知道在耍些什麽。
“入你娘的!”沈三先是沒忍住,不等楊念自己就舉刀衝了進去。
王麻正想著是不是想個由頭再收一筆銀子,被身後傳來聲音嚇得一顫,跑進院裡。
其他無賴順手抄起木棍、鐵斧站起身來。
“護著麻哥!”
沈三與那眾無賴廝殺起來,一時間竟還不落下風。
楊念直奔王麻,那王麻反應也極快,拿起板凳朝他扔去。
楊念側頭閃過,衝上去按住王麻。
論身材王麻比楊念壯上不止半點,可雙手卻被楊念緊錮動彈不得。
“漢子,你先聽我說!”王麻沒想到這人這麽大的力氣。
楊念不聽他講,怒喝一聲:“聽你個頭!”,使著刀把往王麻腦袋上重重砸了一下。
王麻吃痛慘叫。
“害我們性命,你該死!”
又是一擊打在王麻腦袋。
“好漢子你別打了!放火那事怪不得我們,都是張爺教使的!”
“什麽勞什子張爺,你倒告訴我張爺住哪?我留你一命!”楊念質問道。
擒賊先擒王,斬草要除根的道理楊念自然知道。就算殺了一個王麻,那叫張爺的還會派來“李麻”“孫麻”,要想在齊州城安穩活下去不被人欺負,還得先從源頭上解決。
“你先別打了,我都說!”王麻實在是忍受不住,腦袋上已經是血流如柱。
楊念又捶了他一拳這才停手,厲聲道:“說!”
“張爺住永安坊,那裡最大的一處宅子就是我們洪慶幫,張爺是洪慶幫的頭。”
“你們還有個幫?幫裡有多少人?”
“幫裡兄弟一共二百七十多個,不過大部分人都分在各個坊裡給張爺辦事,永安坊那裡的供奉張爺親自收,身邊跟著四十號兄弟。”
好家夥,楊念沒想到他們還是個“大型黑社會組織”。
“你們一個月收多少銀子?”
“西城有錢的不多,包括興寧坊十五個坊一月二錢銀子,德安坊那邊有十處收三錢,剩下的都是五錢。”
楊念粗略一算,一坊住戶有多有少,但基本平均下來能有個一百戶人。按照王麻所說,這一個月下來這張爺竟能收上至少六百兩銀子!
六百兩銀子是什麽概念楊念不太了解,但算下一年就是六千兩,張爺又不知道在西城經營了多少年,楊念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們張爺豈不是身上已有數十萬兩銀子了?”
王麻耷拉著臉,回道:“沒那麽多,張爺也是給戶曹衙門做事的,一年下來八成銀子都要送衙門裡去,剩下兩成還得養著幫裡兄弟。”
楊念沉默,原來這張爺也是給別人打工的,感情是州裡的黑手套。這世道都這般難了,還在壓榨城裡百姓,也真是夠可以的。
“好,我說到做到,饒你一命。”
王麻大喜,剛要開口卻見楊念走了出去。
院外那些無賴已經被沈三放倒,有幾人身上還劃出好幾道口子。
“老三。”
“二哥。”沈三喘著粗氣。
“找個繩子把他們綁了。”楊念冷笑道:“咱去永安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