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真模特

　　九

　　姑娘穿好了衣服，來到我身邊，我把眼睛從冰箱裡轉過來盯著她。豎條紋的睡衣穿在姑娘的身上，樣子不錯，別有一番風味。

　　“你不能吃東西，是大病初愈，還是重新投胎?”我從冰箱裡拿出一片牛油蛋糕，放進小盤子裡，坐到小餐桌邊，抬手示意姑娘也過來坐。

　　“我是重新投胎，”姑娘要幫我切茶。她拿起桌上小茶壺，掀開蓋子，拎起托盤上的保溫瓶，往壺裡注水。動作不熟練，又小心翼翼看著我。我用眼神鼓勵，她朝我莞爾一笑。

　　“跟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差不多。”

　　“我現在不在乎你從什麽地方來，想要去幹什麽?”我說著喝一口茶。深夜品茗，茶水入口，舌尖慢慢盤著，讓茶多酚在口腔裡充分發揮，微苦後是甘甜的回味。我仿佛沉浸其中，實則不然，我心裡在權衡利弊。“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這兒應該不會有你要惦記的。我只是個小人物，白天在單位是個副科級的小辦事員，乾著可有可無的工作。晚上，回到家，”我伸出胳膊指著過道廳裡開著的幾扇房門說，“我的家你也看見了，一家一檔都在這兒，沒有值錢的東西。我也只是個電腦上編故事的碼字客而已。我幾乎是一無所有，也沒有秘密可言，你們鉚老我，從我這兒不會有所收獲的。”我一邊坦然說話，一邊小口吃牛油蛋糕，喝著姑娘遞過來為我切的茶。

　　我心裡卻五味雜陳。這個世界裡，雖然有許多神秘莫測的未知，人類還無法破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已知科學考察，沒有天外來客，也沒有傳說中的仙女下凡。

　　這個女人的來路，雖然我怎麽也猜不透，但一定是我們生活中的一份子。說了一通話，心裡的積怨似乎也吐了差不多了，人感覺舒坦不少。

　　我是個單身男。剛才一路赤腳大仙一樣的走過一段捉摸不透的夜路。我還有什麽可以害怕的，大不了站著進來，橫著出去而已——而已啦。

　　“你摸摸看我的肌膚，”姑娘將胳膊伸過來，手心朝上擺在我面前。燈光下，姑娘的肌膚柔嫩細膩，潔白如玉泛著粉嫩的紅色。“我現在就如同一個剛出生嬰兒一樣——你摸摸看呀，有這樣嬌柔肌膚的女人，能對你造成什麽危險…”

　　我伸手輕輕觸摸姑娘手臂內側，其實不用觸摸，看一眼也能感覺到這是嬰兒的肌膚。我看著面前的女人，一臉茫然無知的樣子。

　　“我把我出現的整個過程說給你聽，”姑娘又給倒了一杯茶，雙手端到我面前，然後握住我擺在桌面上的左手，“信不信由你。反正，以後你就知道了。我這輩子就是你的人了，你別想捉摸耍心眼趕走我。”

　　聽到姑娘這樣袒露心聲的話，又一臉賣萌的樣子，我笑了，是釋懷舒坦的笑容。我們倆一起到現在，才讓我心裡沒有了對她抵觸和防備的心思。

　　“我是模特。”姑娘的臉頰泛紅，但沒有嬌羞的神情，淡然的說，“我是說，我的前身是一尊特製的仿真模特，專門擺在虹橋天地商鋪裡用來模仿真人的壹號仿真模特。”

　　我伸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手停在姑娘的耳朵邊，她將臉頰傾側過來。

　　“做我的材料是航天公司下面的秘密工廠，用新型研製出來特殊材料製作出來的，是實驗品。後來公司解體，被收購合並，我是作為報廢品，廉價賣給虹橋天地一戶商家。”

　　我輕輕搖曳姑娘的手，示意我們到客廳的沙發裡坐著說話。

　　這個房間不大，是公寓樓那種標準的臥室面積，十四個平方。加上打通做了移門的陽台，便有二十出頭的面積。平時我一個人在這裡碼字，想心思，看看電視什麽。

　　我牽著姑娘的手，我的手熱乎乎的，手心裡出了一層汗。

　　三人帶貴妃躺的沙發，兩面靠牆擺。有時碼字累了，我也會就衣而躺，睡到多久算多久。不過，我不是一個邋裡邋遢的單身男。家裡整理的還是乾乾淨淨的。

　　“你累不累?”我語氣柔和的說。我心裡想，我這是已經開始寵起姑娘來了。“要麽，你躺在貴妃躺上，我聽你慢慢說。”

　　姑娘聽話地躺下，我拿了個靠墊給她墊好。房間裡涼爽，中空的雙層塑鋼窗錯位開著， 雨水打不進來，風卻能走S彎吹進來，但又不至於迅速。

　　“等二十四小時過去後，這個家你就交給我來慢慢打理。”

　　“你這是要篡黨奪權啦，”我笑著輕柔捏著她的手說。

　　“進了這個家門，你的生活以後就要聽我的安排，因為我有計算機一樣的大腦，有堅韌的體格，超過一般人好多幾倍。不過一切都要二十四小時以後，我們得慢慢來。我現在繼續說我的來歷。”姑娘躺著，像大病初愈似的身體倚過來，頭鑽進我的懷裡，胳膊拽住我的手臂。

　　“我這頭牌壹號仿真模特，在虹橋天地櫥窗玻璃房間裡站著，三天換一個姿勢，一周換一身時尚服裝，來吸引過往的顧客…在後來，這兒開出了商業廣場，用誘惑極大的政策、價碼吸引商家投資開店。我這壹號仿真模特，作為招攬顧客的形象大使來到這兒商業廣場…自從那個姑娘跳樓自殺後，這個商業廣場便突然蕭條了。商家紛紛撤離，我也成了棄兒。公司撤走時，老板明確說，這個仿真模特不要了，當垃圾扔這裡吧。那天你走過時，是不是看見一尊倒在櫥窗玻璃裡面，臉頰朝外的模特。你仔細看看，我跟那尊模特是不是長的一模一樣?你不要急，聽我說，快要到不可思議的一幕了。我一直這麽躺著，我已經有了思維能力，眼睛也能看見近處的景物。可我無法動彈，因為的神經功能沒有，內分泌系統不工作，我只能處在動物冬眠一樣的狀態。如果一直沒有一個天載難逢的切機，那麽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就像胎死腹中似的再無成真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