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人當歸中原,異地富貴非我願也”
李明忠沉默片刻,而後朗聲開口道
朱朗看著神色肅穆的李明忠,臉上神色越發滿意
朱朗猛然一拍桌子,朗聲道
“好個中原人當歸中原,將軍果然是我大明的忠貞之臣,若天下朝臣皆如將軍,我大明何愁不興”
“將軍現在是何官職”
朱朗未等李明忠回應,緊接著又是開口問道
“承蒙朝廷恩賞,末將現為梧州總兵,領銜左都督府都督同知”,李明忠心中一動,恭聲回復道
“朝廷賞賜何其薄也,那孔有德一介逆賊,尚且得封郡王,將軍如此忠臣,為何竟只是一個區區二品的都督同知”
“我日後必定稟明朝廷,依我來看,將軍如此忠勤王事,就是封侯也不為過”
朱朗義憤填膺道,目光卻是炯炯有神的看著李明忠
“殿下謬讚了,臣不過區區一屆武人,哪裡夠得上封爵之賞”
李明忠趕忙拱手回禮,不動聲色的回應道
李明忠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知曉今天的戲肉終於來了
這桂王果然還是要拉攏他,而桂王的價碼也已經開出來了,就是封侯
這桂王說雖然說是要上奏朝廷,但現在誰不知道桂王就是未來的皇帝,他上奏,不就是上奏給他自己嗎
如今還不是十幾年後的南明末期,總兵公候幾十上百個,不要錢一樣的亂發,幾年前弘光即位,江北四鎮數萬人馬,也不過是封侯而已
雖然經過去年的隆武朝,又發了一批公候,但現在公候爵位還是有些分量的
雖然現在公候爵位仍有含金量,但只能說含金量有,但也不多
李明忠估計自己就是什麽也不做,新朝廷為了安撫他這六千人,也會給他一個伯爵
雖然桂王現在給出了封侯的許諾,但李明忠依舊有些猶豫
如果投向桂王,那就意味著會得罪丁魁楚,丁魁楚把握著肇慶的錢糧,現在雖然隻肯發一半的錢糧,但如果得罪了他,恐怕短時間內連那一半的錢糧也難說了
李明忠臉上神色微微變化,一時間沒想清楚這筆買賣到底劃不劃算
朱朗看著神色猶豫的李明忠,沒有催促,心中卻是微微一喜
他不怕李明忠動心,他怕的反而是李明忠不動心,經過剛剛的試探,朱朗心裡也是起了真正拉攏李明忠的心思
他現在猶豫,不過是覺得朱朗給出價碼不夠高,想到這裡,朱朗又是開口道
“其實今天請將軍來,還有一件私事想請將軍幫忙”
“殿下請說”
李明忠還在計較著侯爵和那一半錢糧的得失,聽到朱朗話語,卻是愣了一下,這才拱手回應
“將軍也知,我桂王府近年不斷遷離,府中人丁零落,不怕將軍笑話,現在王府中,皆是靠著前朝諸位大人們派來的人手,才能保持運轉”
“前幾日聽王府吳護軍稟告,府中護衛不足,吾聽聞將軍軍中兵員精悍,將軍身邊若是有能夠信用的人手,可否提供一些,充作王府的護衛”,朱朗輕聲微笑道
李明忠臉上神色怪異,朱朗雖然說的是請自己幫忙,但實際上仍然是在開價拉攏自己
現在誰不知道桂王即將進位監國,不要說王府現在需不需要護衛,就是真的需要,只要王府放出一點消息,恐怕大把人就是塞錢也想要擠進王府,哪裡輪得到他李明忠來提供人手
桂王即將監國,現在入王府當護衛,這是什麽,這就是實打實的從龍之功
這桂王說是提供人手,但重點卻是前面那“身邊”兩個字
這桂王是在說,不僅要給他封侯,而且要給他家中子弟一個從龍的資歷前程
有了這個資歷,李明忠家中的子弟,日後在新朝就是妥妥的潛邸舊臣,只要不犯錯,那就是前途不可限量
李明忠心中動搖,實際上就是不投靠桂王,他也不可能將手中的士卒交給丁魁楚,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桂王身邊無人,若是投靠了桂王,他就是桂王親信,桂王大概率也只能以他領兵,他依舊能最大限度的保住對軍隊的指揮權
丁魁楚雖然把控著兩廣錢糧,但終歸朱朗才是未來的皇帝,投靠一個朝中大臣,還是投靠皇帝陛下,這根本就不用多選
想到這裡,李明忠不再猶豫,起身鄭重下拜道
“王爺恩德,末將無以為報,日後王爺但有差遣,微臣必粉身碎骨,以報王爺大恩”
“好好,何需粉身碎骨,將軍是我大明棟梁,當保重自身,為我大明盡忠效力才是”
朱朗也是臉上神色欣喜,扶起下拜的李明忠
“是,微臣必盡心竭力,追隨王爺,振興我大明江山”,李明忠微微低著身子,恭聲回復道
兩人再次在房中坐定,與之前相比,此時房中氣氛已經多了幾分親近
朱朗心中一轉,忽然開口說道
“將軍軍中糧餉可還充足”
李明忠神色一動,偷偷看了眼上方的青年,臉色頓時一垮,忽然叫苦道
“王爺有所不知,我等千裡拔營以行王事,軍中將士皆不敢言苦”
“只是開拔時朝廷分明說好了沿途供給糧餉,但丁大人給我等的糧餉,還不到帳上一半,軍中將士如今食不果腹,末將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為將軍軍中乏糧是謠言,未想竟真是如此”
上方的年輕王爺臉色也是難看起來
“是啊,餉銀暫且不說,但糧草總該足額供給,但丁大人卻連糧草也隻供一半,不知王爺能否讓丁大人多發些糧草”
李明忠趕緊附和叫苦,眼神期待的看著上方的年輕王爺
“朝中之事皆有丁大人等前朝大臣操持,我只是一介藩王,無權過問朝事,此事我亦無能為力”
年輕王爺臉色一陣變化,半晌才開口說道,臉上神色憤憤
“王爺不必灰心,大明江山終究還是要倚靠王爺,至於軍中之事,末將會想辦法,王爺無須憂心”
李明忠看著上方神色沉悶的青年,心中也不由輕歎一聲
雖然早知道桂王對此事大概率沒法幫上忙,但看到桂王一個堂堂監國,處境竟也如此艱難,心中也不由有些戚戚然
那群朝中大臣實在太過跋扈,連未來的皇帝都對他們無能為力,更何況他們這些地位低下的武人,這也是李明忠對投靠桂王,一直心存疑慮的原因
桌後的年輕王爺似是下定決心,猛然站起身,對著房外喊了一句
“吳護軍”
一直守在房外的吳繼嗣聽到聲音,這才打開門,抱著一個箱子走入房中
吳繼嗣緊緊抱著箱子,滿臉苦色的盯著桌後的朱朗,直到朱朗眼神凌厲的瞪了過來,這才不情不願的放下箱子,退到一旁
“將軍,這是八百兩銀子,銀子不多,將軍暫且拿去購買糧草”
李明忠看著打開的小巷子裡大大小小的散碎銀兩,神色愕然,而後連忙起身拒絕道
“這如何使得,末將就是再缺銀子,也沒有從您這拿銀子的道理,軍中之事末將還可操持,這銀兩末將萬萬不敢收下”
李明忠正欲將箱子退回,卻是被朱朗阻住
“將軍莫要推辭,這銀子不是給將軍的,是給軍中士卒的”
“軍中將士千裡勤王,若還要忍饑挨餓,我等還有何顏面讓將士們護衛我大明江山”
李明忠還要推拒,但年輕的王爺臉上卻是忽然神色一黯
“將軍莫要嫌少,王府幾經流離,府中財物盡失,如今用度全靠前朝撥給,府中實在沒有多余的錢財”
“不怕將軍笑話,這箱中銀兩只有三百兩出自府中,剩余五百兩是我向吳護軍所借,倉促之間只能湊得這些銀兩”
青年王爺指了指箱中一角的散碎銀兩,其中四個是五十兩一個的銀錠,剩下則是五枚十兩一個的元寶
再剩下則是一堆被剪碎的碎銀,一塊塊大小不一,甚至連幾錢的碎銀也有,也不知到底是如何湊出來的
李明忠神色愕然,看了看箱中的銀兩,又看向一旁一臉肉疼的吳繼嗣,心中頓時信了七成、
那吳繼嗣臉上的神情他極為熟悉,每次他給那群監軍文臣送完銀子,臉上就是這種表情
李明忠腦海裡對吳繼嗣升起一陣同情,但緊接著他便意識到不對,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開口解釋
“不是,末將不是這個意思,這銀子末將不能……”
“好了,此事就這樣說定了,將軍回去後就趕緊買糧,莫要讓軍中將士餓了肚子”
但此時年輕王爺卻是不再給他機會,直接打斷他的話語,合上箱子走回桌後,顯然是不欲再談此事
李明忠張了張口,卻是不知道如何拒絕
他還能說什麽,桂王都說了這不是給他的銀子,而是給大明將士買糧用的,他還能怎麽拒絕
總不能說軍中雖然現在缺銀缺糧, 但老子之前吃空餉攢下了不少銀子,你這點銀子老子看不上吧
“王爺仁德,末將必宣告軍中,軍中將士若得知王爺如此厚愛,必定盡心用命,為王爺……”
李明忠說了一番感激話語,但朱朗卻只是微笑聽著,沒有多說
這銀子他雖然說是給軍中士卒的,但實際上還是給李明忠的
至於李明忠說的讓軍中知曉自己的恩德,聽聽就算了,他現在又沒法派監軍入營,鬼知道他們說什麽做什麽
實際上除非有一天朱朗真的有能力,每月給這六千人提供糧餉,否則朱朗都不可能真正掌控這支軍隊
朱朗聽著李明忠大表忠心,而後又和李明忠聊了聊軍中的情況,知曉了李明忠軍中幾位將領的名字,這才結束這次見面
書房門口,李明忠抱著小箱子,朱朗則是站在一側,從腰間取下一枚圓形羊脂玉佩
“今日與將軍一見,隻覺志同道合,相見恨晚,府中羞澀,也無珍物相贈,這枚玉佩我隨身攜帶多年,今日便贈與將軍”
“古人言君子如玉,願我與將軍之情能如此玉,皎然潔淨,有始有終”
李明忠看著被塞到手裡的玉佩,無言以對,隻得對著朱朗再次一拜,這才跟著吳繼嗣離去
李明忠走出院門,忽然回頭而望
院中桂花繁盛,微風吹來,落下一片金色,而在那碎金的花雨中,一個容貌俊朗的青年站在門口,久久不回,好似仍在眺望著遠去的人影
李明忠心中苦笑一聲,自己終日打雁,但這回他恐怕是著了別人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