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絲毫不向世人展現它的憐憫,轉眼間,裡孩子們失蹤,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朱旭跟著官差,一同詢問了這一百多家的情況,這些孩子,沒什麽共同點,最大的不過十三歲,最小的還在繈褓之中。都是尋常百姓家,沒什麽勢力。令朱旭不解的是,如果真的沒有任何條件隨意抓走一百多個孩子,那為什麽不選濟天閣裡的孩子呢?這個推理令朱旭惡心,但他現在不得不放下感情。
不選濟天閣裡的孩子,但能夠隨意抓走這一百多家普通百姓家裡的孩子,那只能證明,他不熟悉楚國上京。各國各城都差不多,所以他即使不熟悉上京,也明白哪裡是平民。
“李老,你覺得呢?”
朱旭說出自己的猜想,跟老李尋求意見。
“老朽以為不對。”
“不對?為什麽?”
“因為上京城的濟天閣,也有暗衛守護。”
“有暗衛守護?什麽時候的事?”
“四年前,少主在望舒樓殺人之後,王爺就吩咐為濟天閣派去了一名暗衛守護。”
“不對,這裡面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是,少主聰慧。”
都被瞞了還聰慧個屁!
“好吧,我不多問,這條路走不通,我再想想。已經兩天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屬下無能。”
“這樣吧,你去找京都府尹,哦,我跟你一起去,你就留在他那兒,還有我現在調動的府中一半暗衛都經你手全數歸京都府尹調遣,我也不懂該怎麽辦,你們跟著府尹,比跟著我有用。”
朱旭恨不得自己親手把元凶揪出來,恨不得自己親自找到那些孩子,但他明白自己的能力,他做不來這種事。就要交給有能力的人去做。
把人交給府尹,又過了兩天,還是沒有消息。朱旭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無所適從。他想做些什麽,但他什麽都做不到,那就只有一個地方了。
不多時,朱旭在一處人情鼎沸的地方停下腳步。廣宗寺。寺院人來人往,尤其是最近發生了這樣的事,不止尋常百姓,就是達官顯貴家也爭搶著來上香拜佛。
朱旭向來不信神佛,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這不是什麽信不信的事兒,只是因為無能為力,除了求神拜佛,別無他法。十三年來,朱旭頭一回走進這座大楚第一寺。
朱旭自顧自地走著,旁邊有小和尚過來接引他,世子從沒來過廣宗寺,他自然也不認識。
“施主頭一回來?”
“是。”
“那請施主隨我來,我領施主往正殿。”
“有勞大師了。”
朱旭隨著這小和尚一路穿堂過屋,走到正殿,朱旭規規矩矩地跪在佛像前叩首,又奉上十兩銀子的香油錢。
“有勞大師了。我想一個人隨意走走,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自然,施主請便。”
小和尚說完,轉身離開。隻留朱旭一個人,漫無目的地看著這寺院中的一切。寺院裝飾不算金碧輝煌,但是恢弘大氣,地方又大,很是氣派。朱旭隨意地走著,他現在就想找點事兒做,不讓自己總是想著那詭異的案子。
一邊走一邊看,有佛祖,有菩薩,有金剛,還有坐下靈獸。朱旭刻意想往人少的地方走,走著走著,就到了一處偏殿,周圍一個香客也沒有,只有一個老僧在掃地,看到朱旭來,合掌行禮。朱旭還禮,也就沒有過多的交流,繼續掃他的地。
殿門虛掩,朱旭推門而入,殿內有兩個女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看模樣是主仆二人,小姐看起來跟阿瑤差不多大,丫鬟年齡稍大些。倉促一瞥,這小姐朱旭認識,是前車騎將軍鐵玄的女兒。鐵玄是外族降將,歸降後改換名姓,皇帝賜姓鍾離。名鍾離玄。前年戰死邊地,諡壯侯。
仰賴天恩,她與母親安身於京城,相依為命。她母親是楚國人,朱旭只知道是鄭氏,不知名姓。這姑娘叫什麽來著朱旭也沒什麽印象。
“見過鍾離姑娘。”
“見過公子,公子認得我?”
“當年我阿妹生日,父王邀請過令尊,有過一面之緣。”
“失禮了,竟不知是世子。”
“姑娘客氣了,不過一面之緣,記不得才是人之常情。”
一年前的一面之緣,這誰能記住啊。朱旭能記得還是因為她這混血出眾的樣貌。
“鍾離姑娘也來廟裡祈福?”
“是。我聽說世子從不信鬼神之說,今日怎麽會來此?”
“近來京中有大案,我幫不上什麽忙,心中煩悶。只能來求佛祖保佑那些孩子平安無事。”
“世子有心了,我也是來為那些孩子祈福。”
“即是祈福,如何不去正殿卻要來此處?”
“那世子又是如何在此?”
“我帶人查了兩日,毫無進展,心裡煩悶,專挑著人少的地方轉轉。”
“回世子,我家小姐一步一拜,從正殿一路拜過來。”一旁丫鬟忍不住插嘴為自家小姐解釋。
朱旭聽了這話,心中暗歎。
“姑娘有心了。”
“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
客套了幾句,朱旭就要離開。
“在下還有些線索要查。失陪。”
“世子慢走。”
朱旭心中暗歎這姑娘不僅生得好看,心地也善良。一路往外走一路思索著,壯侯在世時,就因為外族身份在官場上不得意。自家女兒也因為這一半外族的血脈再加上長相與常人稍有分別,明裡暗裡也會遭其他紈絝排擠。如今壯侯戰死,恐怕這姑娘受得欺負要更深。
朱旭跟兵部尚書趙仁勇的兒子趙峰交好。趙峰那家夥是紈絝頭頭。全京城紈絝都唯他馬首是瞻。尋思著一會兒去找趙峰打個招呼,讓他關照一下,別讓人姑娘受欺負。
敲定主意,朱旭這就到了一處當鋪,掏出一塊玉來。
“來,看看,這東西價值幾何?”
“哎呦,這位爺,這可是好東西,我多嘴問一句,您這東西是您自個兒的嗎?”
“當然是我自己的!”
“爺,您請跟我來,保險起見得請我們掌櫃的看看。”
朱旭隨他往裡屋走,輕車熟路越走越往裡,七拐八拐進了一間屋,見著了掌櫃的。
“世子爺。”
“我托你們辦的事怎麽樣了?”
“回世子爺,查到了大致方位,就在城東十裡外林子裡,外面有兄弟盯著。官面上的意思是今晚就行動,圍剿救援。我們要不要幫忙?”
“辛苦了,你們不要輕動,我會帶人從旁輔助。命令,即刻停止行動,潛藏待命。”
“是。”
朱旭心裡輕松了不少,只等晚上,就能救回這些孩子們。四天過去了,希望這些孩子都還活著。
朱旭沒忘記先前的想法,又找到這上京城最熱鬧最繁雜的地方,這地兒,鬥雞走狗,花鳥魚蟲,要高雅有高雅,要低俗有低俗,倒是有趣的地方。
這會朱旭可沒之前在當鋪那麽嫻熟。一邊走一邊問一邊看,往熱鬧的中心走。費了好大勁才接近這一群毫無形象上躥下跳著鬥雞的紈絝們。這一堆的家世,上到二品大員家,下到七品小官。有世家大族,有江湖宗門。主打一個有教無類,真說得上一句兼容並包。
“趙哥兒!這兒,這兒!”
朱旭想在這嘈雜中跟趙峰說上話,還真費勁。
“哎,世子爺,怎麽有功夫來這兒啊?”
叫了好幾聲,趙峰才注意到,屁顛屁顛兒地跑過來跟朱旭回話。
“太吵了吧!先找個地說話。”
“世子爺您跟我來。”
趙峰拽著朱旭,沒走出多遠進了一處茶館,上了二樓包間,這才稍微清淨些。
“趙哥兒,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世子爺您客氣了,有用的上兄弟的地方,您隻管開口。 ”
“壯侯家的姑娘你認識嗎?”
“啊,叫鍾離玉的那姑娘啊,談不上認識,知道,怎麽了?”
“鍾離玉?是叫這麽個名字嗎?聽著倒像個男孩名。”
“可不是。怎麽,世子爺有想法?”
“別亂說。那姑娘我今天碰巧遇上了,人不錯,我來想讓你關照一下。她這身份,在上京指定叫這些個紈絝排擠欺負,你關照關照,別再叫她讓你這些個朋友欺負了。”
朱旭費了好大勁,才強忍著沒說“狐朋狗友”這四個字。
“要不說世子爺是世子爺呢。”趙峰沒頭沒腦地奉承了一句,“您說那姑娘名字像男孩,可不止,那姑娘,性子烈著呢。她爹死之前還好,自從他爹死了以後,誰敢欺負她,她就敢打回去。往她家扔石頭的叫她砸破了頭,敢罵她辱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家夥就打。長得像個大家小姐的樣子,真動起手來,可比我們這些紈絝還紈絝嘞。別看她是個女兒家,也練武呢,原先不管打不打得過,就敢一個打我們好幾個。近兩年我們也不敢招惹她,但我估計啊,如今我們三四個打她一個夠嗆。”
朱旭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姑娘,倒是有意思。笑過卻覺著有幾分心酸。不過這就不是他該管的了。
客氣了幾句,告別了趙峰,朱旭去跟府尹通了氣,回家從這剩下的半數暗衛裡頭又挑了幾個人,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天黑以後,一同行動。
急於去援護孩子們的朱旭並沒有察覺,即將到來的夜晚,將會成為他往後漫長歲月中,無法直視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