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工部杜尚書。”
“啊,原來是杜家小姐。”
“妹妹何必如此生分。若是不嫌棄,稱我一聲姐姐才好呢。”
“月兒姐姐。”
杜月兒很高興,京城這些個千金小姐,她看得上的,也就皇家的小公主、王府的郡主還有眼前這位已經跟自己姐妹相稱的鍾離玉。旁的,以皇家長公主為首的那些人,都太重禮節、守規矩,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我聽聞月兒妹妹平日裡深居簡出,今日怎麽得空出來?”
“方才那位說書的魏先生,與先父有舊,家中原是富商,當年對我們家多有照顧。如今聽聞他家道中落,我就想著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的地方,也算還報當年的恩情。”
“原是如此。”
二人正說話間,台上又是醒木一聲,書接上回。
說書人一張嘴,有金戈鐵馬,有萬裡江山,眾人皆沉醉於那亂世自有英雄出,因緣果報都有主。一時竟不知那兒女柔情都是水中月,忘卻了那快意江湖都如鏡中花。
直講到日正當中,說書人一合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前排坐著的一位看起來已經及冠的公子很給面子,一面叫好,一面往說書人跟前丟銀子。有這麽一位帶頭,陸陸續續也有些客人效仿,多是杜月兒認識的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
“玉兒妹妹可有話要與那位公子講?不如我在這兒等著,一會兒咱們一同去吃過了午飯,再好好逛一逛。”
“嗯,那就多謝姐姐好意了。”
“好,我在這兒等著,玉兒妹妹去吧。”
兩人正聊得開心,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散這融洽的氣氛:“在下歸德將軍之子,丁修。見過二位姑娘,敢問二位姑娘芳名?”
說話之人正是方才帶頭叫好打賞的公子,歸德將軍丁傾丁懷仁的獨子。一步擋在兩人身前,很是無理。
杜月兒可不慣著他:“你這麽這般無理敢擋我的路?”
這話一出,丁修面子上頗為尷尬,他沒想到怎麽一個姑娘家的言語怎麽如此暴躁,自己都還端著腔調呢。
“這位姑娘何出此言?丁某不過是想與二位姑娘結識一番,無意阻攔。”
杜月兒這人,對自己認準的人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妹妹的,頗為親切,可若是對上這惹她討厭的人,她可沒有一個好脾氣和好耐性。直接罵到:“無意阻攔那就滾開。”
這一句懟的丁修表面功夫都快做不下去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好生無理!”
“你管我是誰家的?快滾開!”
“你!”
“怎的?你還要動手不成?我勸你最好別亂動,若是當街讓我給你暴打一頓,我怕你沒處容身。”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利!”丁修可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招惹不知來歷的小姐的底氣,只能惡狠狠地放下狠話,麻溜地滾蛋了。
在場大多是京官子弟自然認得這位性子直率的尚書虎女,冷眼旁觀了這麽一出,也沒人想參和,該散都散了。
杜月兒向來是敢愛敢恨的性子,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今天當著身邊這位比自己小了一歲的小丫頭的面出言不遜,不知怎麽的,竟然局促起來:“玉兒妹妹,我平日可不似這般無理,實在是那人自找的。”
“姐姐說的哪裡話,與我以往的舉止比起來,今日之事哪裡算得上無理。”
杜月兒對鍾離玉的近況也略有耳聞,一把抓過她的手:“那是他們有錯在先,不怪玉兒妹妹。”
片刻之後,杜月兒與鍾離玉攜手坐在一輛臨時租用的馬車上,往望舒樓去。
“方才妹妹跟那位公子說了些什麽呀?”
“沒說什麽,我問魏公子有什麽難處,魏公子說沒有。魏公子說,他要憑自己的能耐再闖出一番事業,才算本事。”
二人這一日說說笑笑,轉眼將近日入時候。
杜月兒不舍得與鍾離玉分別,拉著她的手撒嬌:“玉兒妹妹,不如與我一同回府去,小住幾日才好。”
“這怎麽再好叨擾?”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就答應我吧。我逃課慣了的,今日回去恐怕免不了阿爹……父親嘮叨,你跟我一起回去,父親也就不好說我了。”
“好吧。”
“我就知道妹妹最好了!”
這頭鍾離玉又打發自己貼身丫鬟回去給老夫人報信不提。
鍾離玉跟杜月兒回了杜府,也沒能幫杜月兒擋住這一災。吃過了晚飯,杜月兒就被喊了去,過了半個多時辰才無精打采地回了枇杷苑,一頭栽在鍾離玉懷裡。
“嗚嗚嗚,玉兒妹妹你看看,我的耳朵還在嗎?”
“在的,在呢。”
“不該帶你來我家的,合該叫你帶我去你家才是。”
“是是是,去我家,去我家。”
“現在就去!我這就讓曉曉收拾換洗衣物,咱們趁夜翻牆走!”
“啊,對了,我不曾帶換洗的衣物來。”
“那有什麽要緊,穿我的就是了——曉曉,你看看冰鑒裡頭還有什麽水果沒有?”
都吃過了晚飯了,杜月兒還閑不住嘴,翻箱倒櫃地找吃食,兩人邊吃邊聊,一直到人定時,才收起吃食,沐浴臥床。
“玉兒妹妹你怕黑嗎?”
“不怕呀。”
“真的嗎?那我把蠟燭熄了。”
“好。”
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女子夜談會才剛剛開始。
杜月兒直入主題:“玉兒妹妹,你有心儀的男子嗎?”
“沒有,月兒姐姐有嗎?”
額,長得好看的我都心儀。杜月兒在心裡默默回答,可不敢如實說,真叫玉兒妹妹聽了這話,不知要把我當成什麽樣的人了。
“我也沒有。阿爹……還有大哥他們說叫我不必心急。”杜月兒自覺失言,有些窘迫,不想惹得鍾離玉黯然,趕忙轉移話題,“世子哥哥也說,不用急於一時,就是及笄後一兩年也不急的。世子哥哥你見過吧?”
“世子朱旭?月兒姐姐與他十分相熟?”
“嗯,從三四年前開始,我就與世子哥哥常有往來。玉兒妹妹認得世子哥哥嗎?”
“嗯,年初詭案的時候,我上廟裡祈福,與世子有過一面之緣。”
所謂詭案,正是年初朱旭協同查辦的那起百余孩童遇害案。
提到這件事,杜月兒歎了口氣:“世子哥哥向來最喜歡小孩子了,那個案子,他費了許多心神的,不曾想最後竟然如此凶狠殘忍。世子哥哥原定不是要走得那麽早的,就是因為那個案子,他才想要逃離京城的。”
“是啊,我聽說,生還者十不足一。世子親眼見那般景象,心裡恐怕不過好。”
“世子哥哥心裡總是壓著許多事。”
“月兒姐姐,你莫非對世子,芳心暗許?”
杜月兒想的是:那倒沒有,我喜歡長得帥的。
杜月兒說的是:“我與世子相交這些年,世子也曾說,在他心裡,我就好比他親妹妹一般。我與世子全無男女之意,更無俞矩之處。不如。我為玉兒妹妹牽線搭橋如何?世子哥哥雖說樣貌尋常。但為人不錯,定然是不會虧待枕邊人的。”
“阿嚏!阿嚏!阿嚏!”正準備入睡的朱旭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一旁的朱雪瑤關切詢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朱旭笑著搖了搖頭,“大抵是阿爹他們念著了吧。咱們離開家都好幾個月了。想家嗎?”
“挺想的。”
朱旭抱持歉意:“才走過了一半多一些的路程。估計趕不上你生日了。”
“不要緊, 在外過也是一樣的。雖然阿爹阿娘不在身邊,但有哥哥在。”
一夜無書,轉眼天邊泛白。朱旭這出門在外可不必在家,早早就起床收拾齊整,一人獨騎,趕往離下榻出不過二十裡的飄雪山莊。
飄雪山莊離楚國西境不過百裡,是真正的邊陲。只有莊主一位太一境,實力在天下群雄之中也爭不上前列,是個不上不下的二等宗門。不過門內弟子眾多,平日裡跟邊地官員軍隊走的很近,甚至有不少西境中下層軍隊將領都是飄雪山莊走出來的。宗門跟楚國聯系很深,是一份不可忽視的力量。
飄雪山莊環境特殊,連綿群山半數時節白雪漫天。據說初代莊主原本創立宗門時並無此異像,是後來莊主東征妖族,以初入太一之勢,強勢斬殺大妖,力竭而死。上天垂淚,常有鵝毛大雪覆山壓林,後才更名飄雪山莊。
朱旭站在因為盛夏而不見銀裝的飄雪山莊入山口,抬頭看著那高聳入雲的山頂,忍不住暗暗腹誹:盡扯那個犢子,就這個破地理環境,就是沒有神跡,也合該終年積雪。
心裡這麽想著,表面工作還是做的挺足的。對於這樣一位與楚國邊軍聯系密切的二等宗門,朱旭毫不介意展示自己的誠意,完全不介意徒步登山拜訪。不過好在飄雪山莊只在半山腰處,山路又盡是青石板鋪成,不至於太難攀登。
走了約摸千級台階,就遇見兩位山莊弟子把守山門。雖說是把守,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日常事物,任由朱旭經過,也不阻攔,也不問話。許是任由一般人拜師學藝登山拜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