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會上，兵甲轉述朱旭的看法，把我們這片天地叫做星球，把太陽也叫做星球。說太陽是離我們比幾萬裡還遠的多得多的虛無空間中的一個大球——他借用宇宙一詞來形容這虛空。我們的星球是圍著太陽轉的小球，不是太陽在轉，而是我們在轉。按那位世子的說法，太陽比我們這片天地還要大上百萬倍不止。”

　　比自己腳下這十萬裡的土地大上百萬倍不止！早在千年前，周朝鼎盛的時候，就由皇帝遣派天下英傑穿山跨海，丈量天地。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丈量出這片大地是一個直徑將近十萬裡的巨大球形，陸地連綿，另有大大小小島嶼眾數千萬。比直徑十萬裡的球還大百萬倍不止?那是多大?唐墨都算不清也想象不出來了。不可置信地看看大地，又抬頭看看太陽。

　　“倘若當真如此，那我們腳下豈不是地動山搖，如何能夠站人啊?”

　　“師傅跟我們說起那件事時，告訴我們，那位世子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若說誰能略微為這位世子的話撐腰的話，恐怕也只有我們玉劍宗了。”

　　“為什麽?”

　　“小師弟你年紀尚小，不曾禦劍而行。若是我們禦劍而行，高下快慢不變，又以氣禦氣阻攔身外風霜，時間長了，真的會生出一種自己不曾移動的錯覺。所以，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們的星球千萬年來一直在抵禦風霜而行，久而久之我們都生出了不曾移動的錯覺。”

　　“那位世子還說，月亮比太陽小得多，也比我們這顆星球小得多，只是因為離得近，所以看起來才大。還說，所謂星星，其實是跟太陽一般大甚至比太陽還大數十百千萬倍的星球，只是與我們之間的距離無可計數，所以才會顯得這麽小。”

　　比太陽大數十百千萬倍?那是個什麽概念?唐墨隻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李嶽看小師弟深陷其中，趕忙往回找補:“那都是那位世子的一面之詞而已，畢竟，誰也沒有真正超出這片天地，真正去看看我們的星球之外究竟是什麽。當年周王朝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只不過丈量清了大地，天空三千丈之上，卻是任誰也無法到達。連師傅也說，是天地有靈，不許人間修士踏天而上。”

　　“倘若那位世子說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又能如何呢?”李嶽輕描淡寫地帶過。

　　“哎?”唐墨有些愣神，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言說，若是真的，豈不是太驚世駭俗了！

　　“若是真的，太陽明日就不從東邊升起了嗎?若是真的，明日就沒有飯吃了嗎?若是真的，你就不認我這個師兄了嗎?依那位世子的說法，宇宙之寬廣無可想象，但對於我們來說，那三千丈高遠的天空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無法觸及。無法觸及的東西，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唐墨收攏了心神。對啊，就算是真的又能改變什麽呢?可是真是假對自己對人族來說，當真都一樣嗎?思考了許久，他才抬起頭堅定地跟師兄說:“如果是真的，肯定要比假的有很大區別。現在是真是假都無所謂，但或許千百年以後就有用了。”

　　李嶽點了點頭——他一貫不會反駁小師弟:“說的也是，不過，既然沒有長生久視之法，那千百年以後得事，也就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了。”

　　“真想見一見那位世子。”唐墨眼睛裡閃著光，對這位知之甚少的同齡人很感興趣。

　　“那有何難！擇日不如撞日，不妨去一趟楚國皇城，見一見那位世子?”李嶽很樂意支持小師弟的想法。

　　“現在?”

　　“那還能是什麽時候?左右這一趟出來也是無事，不如就趁此機會。畢竟如今兩國邊界雖然衝突不斷，但也還算是可控范圍之內。萬一衝突加劇，往後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

　　“可是，要不要跟師傅說一聲，問問師傅的意見?”

　　“小師弟，所謂下山歷練啊，就是要脫離師傅他老人家的想法呀！就這麽決定了！出發！”

　　說是這麽說，不過行程似乎並沒有什麽計劃，依舊沿著秦國東西向的國土一路向東。畢竟這時候向南從秦國的邊境鎮石口徑直穿過，再大搖大擺地進入楚國的北部邊境古葉城，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李嶽的意思是，行程不變，徑直往東，從東南入晉國，時機合適的話，還可以再和師兄師姐們聚首。然後再由晉國邊境向西入楚，依李嶽的性子，一切穩健為主，水到渠成。至於唐墨，他自然沒有什麽意見。

　　轉眼間日頭由東往西，由上轉下，已近黃昏。

　　走著走著，李嶽眉頭一鄒，暗暗掐著手指頭不知道算著什麽，沒多久又止住動作，舒展開眉頭，頭一回對小師弟下達任務:“小師弟，前面有點古怪，交給你處理。”

　　唐墨也有點心動，這出山這麽長時間，先前遇到過兩回妖鬼精怪，師兄攔著沒動手，這回，總算有點歷練的樣子了。

　　“師兄，是盜賊土匪，還是妖精鬼怪?”

　　“應該是精怪。你隻管上，務求必殺。不可有半點膽怯猶豫！”

　　“放心吧，師兄！”唐墨點點頭痛快地答應下來，雖說他活這麽大還沒與人死鬥過，但他相信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

　　師兄弟二人在道路盡頭轉過一個彎，便見有房屋聚集，村寨坐落。唐墨仔細觀瞧，沒發現這村子與其他一般住處有什麽不同，不過既然師兄早有言提醒，自己自然不能大意。屏息凝神，寶劍出鞘。

　　“哎哎哎，你這是做什麽，別嚇著村裡人。”李嶽趕忙阻止小師弟，謹慎小心是好事，但這也太實在了。還沒進村呢，劍就要出鞘。

　　“師兄?”唐墨有些不明白，既然有妖怪，哪裡還能如此大意?

　　“是有妖怪，這妖怪修為低微而又狡詐陰險，藏身村中。如何除妖，還要從長計議。”

　　唐墨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你好好感受一下，能不能感受的出來，哪裡不對?”李嶽有心要小師弟獨立除妖。

　　唐墨收劍回鞘，做出一般要投宿的旅人模樣，跟著師兄大搖大擺地走進村子，靜心凝神，一路七拐八拐，追蹤著怪異的氣息。所幸這會兒天色已晚，外邊已經沒什麽人，沒有人注意到對這兩個外鄉人圍著自己村子亂轉的行為。

　　村子本身也不大，兜兜轉轉走了沒一會兒，來到一條小河邊。

　　“師兄，這河有問題。”唐墨很確信，詭異的氣息就是從這條河裡散發出來的。

　　“嗯。”李嶽點了點頭，“準確地說，是河裡的東西有問題。”

　　唐墨站在河邊往裡看了看，打定主意，吐納自如，渾然不怕地釋放自己的氣場，水中比鬥，他不擅長，若是能把這怪物引出水面，那是再好不過的。唐墨對自己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在妖怪眼中一定是實力不強又滋味鮮美不可錯過的美食。所以，他相信這水中妖怪一定會上鉤。

　　不過盞茶功夫，只聽得水中暗流湧動，水下的怪物果然按捺不住，顯露行跡。一團黑影衝撞而出，躍出水面，直奔唐墨面門。唐墨提劍格擋，一揮劍將那黑影甩離身邊，定睛一看，那怪物生得有狀如牛，尾似蛇，肋下生翼。正是一隻鯥。

　　唐墨有些詫異，按理說鯥性子溫馴膽小，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畜。怎麽這隻鯥如此暴躁?

　　唐墨看了看置身事外的師兄，意思是:怎麽說?是要殺還是留?

　　“是一隻異化的鯥怪，性格大變，凶殘嗜殺，而且，恐怕已經殺過人了。不能留，隻管殺。”

　　唐墨點了點頭，屏息凝神專心對峙。

　　這鯥怪似乎也不是很聰明，完全沒有意識到有李嶽在它根本毫無勝算，被唐墨牽引，也專心與唐墨對峙。

　　一人一獸互相試探，唐墨隻執一柄備用劍，或劈或刺或斬或格擋。那獸披一身鱗次重甲，生一條尾似鋼鞭，長一口牙如刀劍，揮舞四肢，利爪森森。兩方你來我往，鬥不上二十合，鯥怪明顯不敵唐墨，隻憑借一身重甲苦苦支撐。早已無心戀戰，隻想找機會逃回水中。唐墨那哪兒能放它走，輾轉騰挪，鯥怪不僅不能逃回水中，反而被迫離河川越來越遠。鯥怪又急躁又膽怯，本來就沒什麽靈智，這會兒更是抵擋不住，堪堪抵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讓唐墨一劍刺了個對穿，釘死在地上，發出一聲如同牛叫聲的悲鳴，就不再動彈了。

　　“恭喜，小師弟，旗開得勝。”

　　唐墨點點頭，也沒什麽話說，真算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實打實的與敵人死鬥。往常在宗門裡雖然也有斬殺精怪，但那都是被宗門提前抓捕的，跟這一回的經歷總是不一樣的

　　唐墨抽劍斬下鯥怪的頭顱，確保萬無一失，正準備收回插在鯥怪身上的備用劍，李嶽卻抓起唐墨，禦劍升空，用力大喊一聲:“有妖怪啊！有妖怪啊！”而後帶著唐墨在高天之上，揚長而去。

　　李嶽這人，最怕這塵埃落定之後，叫人纏住的麻煩。可見他能堅持為民除害是真不容易。

　　“哎！師兄，我的劍！”

　　“哎，一把備用劍，不要了。走了走了。”

　　“師兄！”

　　“等下回到了城裡，師兄再給你弄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