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一月中。丹陽城也比往日更加冷清了。二皇子在太子哥哥再三催促下也換上了狐裘大衣。這一日正趕上十一月十日旬假,太子彥並世子朱旭、宰輔長孫張回、杜尚書義子杜遜、二皇子鍾離玟,一行五人各個披上狐裘錦衣,並肩招搖,好不風流。
鍾離玟年紀小,人又最是安靜老實,生得也好看。跟在他們這群不學好的後頭,真是誤人子弟。
走到人家綢緞莊子,鍾離彥使壞,否他小弟,非說小弟生的好看,要給他披女兒裝。
鍾離玟讓他說的小臉通紅,窘迫之極。
朱旭解圍:“若說樣貌,你們四人都是出塵絕倫,該你們都伴女裝跟在我一人身側,那才適宜。”
鍾離彥笑:“你當真是不要臉的,不要臉也便算了,還要把主意打到我們這些人身上了?”
朱旭也笑:“我也是被逼無奈。前日在杜府,我還親眼見有丫鬟侍女偷瞧杜兄,看得入迷呢。”
杜遜疑惑:“還有這種事?我從來不知道。”
朱旭滿不在乎地說:“也許我記錯了,是在張兄府上也說不定。反正第二人也當得起這個待遇。”
朱旭又將矛頭指向鍾離彥:“這位更不用說,自然是更要招蜂引蝶的。”
鍾離彥,上一屆花榜男榜第十位,末席留名,自然是極好的。
朱旭說著又轉過身子繞過鍾離彥,走到另一邊牽過鍾離玟的手,狐假虎威地說:“不過,等玟兒長大了,一定比彥哥哥要更加出彩。”
一行人吵吵鬧鬧,在街上正隨意地逛著。
鍾離彥抱怨兩人:“杜兄與張兄可真是個大忙人啊,想約同遊,都要費好大的勁兒。”
張回先說話了:“鍾大少爺才是日理萬機,偌大的家業要繼承的。我們忙不忙,還不是鍾老爺一句話的!”
鍾離這個姓氏雖說不是皇家專屬,但也不常見。故而在外就稱鍾家。太子自然就是鍾家大少,鍾離玟自然就是鍾家二少。畢竟也只有朱旭敢喊“彥哥哥”與“玟兒”。至於那“鍾老爺”,自然就是那位。張回這家夥,居然把玩笑開到那位頭上,真是膽大包天了。
這群人裡,除了年紀小又生性不好動的鍾離玟以外,也就杜遜最老實了。
他們這趟出來,也是有正經事的。是為了杜遜年末的加冠禮下請帖。請的人,也都是王公貴族、世家名門。當然,再怎麽世家,也犯不上鍾離兩兄弟親自跑一趟。主要鍾離彥硬拉著鍾離玟出來透透氣,真到辦正事兒的時候,他兄弟二人就又不出面了。
這不,等快到戶部侍郎府上的時候,鍾離彥就拉著鍾離玟跑到路邊一家茶館上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三人的身影。
就算刨去皇子不算,三位也算頂天的公子哥,親自登門,哪有不請進府來好生招待的道理。
大戶人家閑暇的吃食,也就是些花拌的糕點、餞糖的零食、再添些水果。朱旭是最不愛吃糕點的,這個花糕那個花酥的一概不感興趣,糖製的小吃朱旭也是毫無興趣。就挑挑揀揀抓些橘子、龍眼之類的小果吃。
他不愛,可有人愛。張家跟杜家這兩位公子是一點沒有附庸風雅的意思,嗜糖如命,平日在家連茶水、面餅裡頭都要加糖。
一行人說是跑腿,也是玩鬧為主。一天搖搖晃晃也跑不了幾家的。
轉眼就過了午飯時候。他五個一路吃吃喝喝,倒也不餓。
正逛著,隔著老遠的人群,就瞧見一對兒君子佳人。
男子看著二十出頭,叫站在身邊的女子襯得容貌並不出眾。但勝在氣質溫潤,一派謙謙君子之風。含笑看著身旁女子,頗為從容大方。
這男子眾人不熟,男子身邊容顏出眾的女子可是熟人:安陽公主鍾離鐃。
安陽本來低眉安心聽著身旁男子說話,眼神一瞥看見這一行人,伸手衝他們招了招,示意他們近前來。
張回跟杜遜這兩個沒義氣的,行了個禮就刻意落後鍾離彥一步,退出漩渦中心,朱旭心中暗暗憤懣,卻沒辦法向他們一樣退縮了。隻好與鍾離彥兩人一左一右拉著鍾離玟的手,三人並排首當其衝地面對安陽。
安陽看見三人走近,松開身邊男子,用兩隻手分別抓住朱旭與鍾離彥地耳朵:“怎麽,還怕我吃了你們不成?”
“姐姐!”鍾離玟撒開兩個哥哥的手,撲到安陽懷裡甜甜地叫著姐姐哄她開心。這個小沒良心的,當場倒戈!
“你們兩個莫要給阿玟這孩子帶壞了!”
天地良心呐!這可都是良家子,哪裡有帶壞人的本事?
還是安陽身旁男人出聲打破僵局:“見過三位公子。”
朱旭也對著他行禮,考慮到大庭廣眾之下都要隱瞞身份,就沒有開口說話。鍾離彥與鍾離玟就要自在的多,尤其是某個小叛徒,拿出哄他姐姐的勁兒,小嘴放得可甜,拉過男人的手,乖巧地叫著:“姐夫。”
跟在安陽身邊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朝駙馬李覺,字效賢。
鍾離玟這孩子,雖然近幾個月在朱旭的積極努力下,跟他這個世子關系越來越好。但要說誰與這孩子最親近,那自然是身為大姐的安陽。或許是愛屋及烏,鍾離玟與李覺這個姐夫關系也很好。朱旭甚至疑心自己在小皇子心裡還不如這姓李的親近。
李覺給他們哥仨兒遞話:“三位公子這是在做什麽?”
朱旭也趕忙接話努力往正事上定義:“過些日子就是杜兄及冠,這幾天正幫忙準備著。”
鍾離鐃卻不管他二人詭辯,抱起鍾離玟:“阿玟,今天做什麽了?”
鍾離玟老老實實回答:“買衣裳、吃糖人兒、聽書、看雜耍……”
六歲的小家夥有條不紊地複述這一日的行程,一樁樁一件件,一點兒也沒有隱瞞。
聽得安陽失笑:“好啦好啦!不用再說了。一定都是旭兒起的頭,帶壞我兩個弟弟。”
青天大老爺啊!我冤呐!朱旭心裡喊冤,卻沒有一點兒底氣。畢竟安陽這話說的一點兒沒錯。
這頭一家子帶一個朱旭聊得正歡,那邊就該懂點眼色了。畢竟杜遜與張回二人與安陽又不熟,隻好進前半步,告罪一聲便退下了,把空間留給他們五人。倒是巧了,來了兩人,走了兩人,五人還是五人。
朱旭也笑:“姐姐,你看我是不是也該退下了?”
這些日子真是大不一樣了。從安陽摸朱旭頭開始,他們這幾年的隔閡都漸漸消除了,好似又回到了兒時。
安陽擺出姐姐的架勢:“你敢走?”
朱旭連忙擺手:“不敢不敢!”
朱旭這話逗得鍾離彥哈哈大笑,安陽捂嘴輕笑,李覺也展露笑容。至於某個小叛徒,更是毫無底線地拍掌咯咯笑出聲來。
安陽提議:“天色還早,上效賢那兒坐會兒吧。”
駙馬有專門的駙馬府邸,按周製規並不與公主同居共處,只有公主召見才能同住。不過這些年過去,這些規矩也都名存實亡。安陽與駙馬這一對兒夫妻情深,這一年來如膠似漆,安陽有一半時間都住在駙馬府,待在公主府也常召見駙馬同住。
鍾離家兩兄弟自然沒什麽說得,朱旭還沒去過駙馬府,也跟著一塊兒去看看。
一行人剛看見駙馬府的大門,天上就飄下了雪花。宣撫九年初雪落時,海內生平。
雪勢越來越急,原本只是柳絮紛飛,過不多時已經是鵝毛鋪地。正在安心苑小坐的鍾離玉站起身想要告辭,卻被朱雪瑤攔下:“這會兒雪這麽大,怎麽好走?不如多留一會兒,等雪小了再走不遲。”
鍾離玉點了點頭,沒再推辭。這幾個月她與郡主交情十分要好,也常向世子討教武功, 甚至有時候府上那些看著平平無奇的門房花匠,也會指點一二。她很是感激,也有些難為情。她不是愛貪人便宜的性子,朱雪瑤誠心與她相交,她也想與這個名叫朱雪瑤的姑娘交朋友,而不是從當朝郡主手底下討好處。
可這雪越落越大,越下越深,一點兒也沒有消停的意思。
朱雪瑤提議:“不如今晚在我這兒睡下吧,這雪眼見著就不停了。”
鍾離玉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同意。
朱雪瑤得寸進尺:“不過我這院子平日沒什麽客人,那邊屋子也不常打掃,就委屈玉兒姐姐跟我擠一擠了。”
可惜到底是沒留下人,侯府的馬車停在王府前。天晚雪急,老夫人在家擔心。鍾離玉起身告辭,好說歹說,保證等雪停了再來,一定小住兩日,才讓朱雪瑤放她回去。
侯府的馬車前腳剛走,駙馬府的馬車後腳就到。朱旭一行是步行出遊,這會兒雪太大,是駙馬安排車馬送他回來。馬車上是朱旭與鍾離彥、鍾離玟兩兄弟。一會兒送朱旭下了車,馬車就直接往皇宮走,送他兄弟二人回去。
“彥哥哥,乾脆今兒就別走了吧?天黑路滑不方便跑馬車的。在我院裡住下等雪消了再走。”
鍾離彥沒有拒絕,帶著鍾離玟一塊兒下車:“好啊。我也好久沒上這兒住過了。”
八王爺親自迎出來接兩位皇子,轉頭責怪自家兒子:“殿下日理萬機,哪裡有功夫與你胡鬧?”
朱旭仗著有太子撐腰,毫不相讓:“哪裡是胡鬧!日日悶在府中,都要憋壞了。出來透透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