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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夢傳奇》第10回 情切切饋物表同心 意綿綿觸景懷祖訓
  卻說上回書中寫到哲雲手中拿著霓碧的詩稿,獨自一人留在官艙涼台上踱來踱去,等候霓碧轉來。心想她如此聰明,我若替她改壞了,她公公看見豈不見笑於我?不如乖巧點,也做首詩寫在她的後面還恰當些。打定了主意,於是取出鋼筆蹲在涼台上,在她的詩下面,寫了一首七律。

  剛將詩寫完,只見霓碧牽著她妹妹複嫋嫋姍姍走來。哲雲立即站起來,笑問道:“碧妹,不知公公何事找你?竟回得如此快!”

  霓碧嫣然笑道:“沒有甚麽,還不是要看我寫的這首歪詩,你替我斧正沒有?”

  哲雲謙遜地笑道:“錦繡詩篇,豈敢任意僭越,隻得賦打油詩一首,聊示敬佩。”

  說畢,即將詩稿仍交還她,霓碧接過去一看,見她的詩後面寫著一首七律道:

  字字璣珠渾是淚,家家忿懣向黃昏;

  中原擾攘傷離亂,滿紙辛酸悼國魂;

  屈子抒懷歌桔頌,劉郎起舞待朝暾。

  卿卿若是從戎去,必教嬋娟妬虎賁。

  詩下面寫的是:湘東芳影拜題,碧妹粧次。霓碧閱畢,笑道:“乾兄,過獎了,請你斧正又要吝教,妹隻好拿去請公公評點了。”

  兩人正談笑之間,只見水鷗飛來飛去,真是晴天曠渺,江水一望無垠,原來輪船此時已入八百裡洞庭。涼風習習,暮靄障天。兩人凝視江心,憑欄而坐,不發一語。

  此時,霓碧的妹妹取了姐姐手中詩稿,徑到她公公艙中去了,哲雲見霓碧身上穿的還是一件短袖聯裙衫,衣裳單薄怕她受涼,即將自己的春秋衫上衣脫下,替她披上,霓碧回頭望了哲雲一眼道:“我不冷,你脫去衣裳著了涼,反而不好。”

  哲雲道:“我們在外面鍛煉慣了,經得起風霜,比你這弱質柔姿強些,吹點風不要緊。”

  霓碧此時,見哲雲穿著一件雪白府綢襯衫,硬質衣領熨得筆挺,襯托著他那豐腴而紅潤的面龐,既英俊又覺文雅,坐在她身旁,使她這顆突突不寧的心跳動得更加厲害。尤其是他所題的那首詩,寥寥數語道出了亂世創傷,又讚頌了自己的志氣,在文學方面真不愧是個才華橫溢的青年,何況他還是學理工的呢。

  他們彼此在暇想,彼此在愛慕,無形中愈靠愈近,親熱得相偎相依,霓碧此時的心已無法寧靜下來,用顫抖的聲音輕聲問道:“乾兄,此次萍水相逢,船上歡聚數日,亦算有緣的了,不過我們一到長沙即將各自西東,世道如斯,不知何日再能相聚?誠令人依依,不知你覺如何?”

  哲雲見霓碧如此相問,知她語重心長,已系下情絲千萬縷,不禁喟然歎道:“唉!人生如白駒過隙,眨眼即逝。我們相聚雖僅數日,但情意深厚,出人所料,一生中,能有此聚遇已屬難得,遑望其他,我們且顧目前,休言以後,須知有緣千裡能相見,無緣對面不相逢,世事如斯,何能強求,不知吾妹以為然否?”

  霓碧聆罷,默然無語,兩眼凝視江心,似有所思,良久,始囁嚅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妹自與兄相識,知兄情義乾雲,非同流俗,妹原意我兄聆妹之言,將以惓惓之心有歎相慰,不圖我兄竟以沮喪之詞,乖妹心意,此心何忍!”說時,聲音哽塞欲泣。

  哲雲自知失言,即以手撫霓碧手,斂容勸慰道:“妹何必多心!我所以出此語,實有以探妹對我之心,我實明言,自與妹相見後,無時不思,千刀萬刃,曷可斷此情絲,洶濤駭浪,寧能動我愛君心願,離別只能離形,我們的心何能須臾離呢。”

  霓碧見說,略呈歡容,俯首微笑道:“原來兄心與妹心,果不約而同了!”哲雲緊握霓碧手低聲說道:“難道我今所言,妹還有懷疑的麽?”

  說畢,即將所佩金筆取出,納於霓碧手中道:“但願將來我倆亦如筆杆和筆套,互不分離,誓結同心哩,請留此以作紀念,永志不忘。”

  霓碧接筆在手,撫玩多時,即自衣袋中掏出上面印有鴛鴦的羅帕,並利用哲雲所贈鋼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交給哲雲道:“羅帕雖輕,意義深重,望兄好好收藏,以紀念我們此次輪船中不可多得的緣分。”

  哲雲接過手帕,仔細看時,見在羅帕空白處端端正正題了一首小詩,寫的是:

  有鳥棲羅帕,雙雙入洞庭。

  長空同比翼,海誓證群星。

  最後,寫著碧妹題贈芳影兄留念。

  哲雲閱畢,知彼姝實有心於己,喜出望外,將手帕疊折好放入襯衫袋中,並以左手撫住霓碧左肩,以右手握住她的右手,低聲問道:“我妹此去長沙,不知有幾日停留?旅居何所?兄擬伴送妹等返鄉,未審公公意下如何?”

  霓碧答道:“公公與湘中顯要熟識頗多,即如省垣主席,亦同系辛亥革命中人,兼有世誼、妹等在京,即來函相囑:公公如去長沙,要妹先行電告,屆時當著人至碼頭相迎,想此去必先至彼家。究在何處?逗留多久?均非妹所能逆料。至於兄擬伴妹等返鄉,濃情密意令人深感,惜不能預定其時,預知其所,從何謀面?豈不枉然!”

  說畢,似有無限悵惘不能說出,既而問哲雲道:“乾兄,此去長沙究居何處?何時去鄉?盼有以告妹。”哲雲略有所思答道:“舍間雖系鄉居,但長沙仍有廬舍,備家人赴城時歇足之用,平時無人居,僅有老翁金三老相為之守護,我每到長沙即居於此,此次當不例外,究停留多時,我想以妹公孫能在長沙停留多久而定,不卜能否如願?”言已,即將自己鄉城住址用紙條寫下,交付霓碧。

  此時,霓碧與哲雲互相依偎,熱情高漲,已至難舍難分,時而眉目傳情,時而溫言細語,絮絮滔滔,陶醉在洞庭秋色中,一任流光消逝,眼前只見碧浪滔天,水鷗翩躚起舞,天空中則北雁南飛,或成人字或成一字,有時又鶴唳猿啼,漁樵歡唱,令人聆之怎不心曠神怡,悠然自得。

  兩人興致正濃,互道傾慕,互展情懷。不防此時,忽有人在他兩人背上拍了兩下,兩人同時一驚,站起來看時,原來是霓碧妹妹,她笑容可掬地向哲雲道:“公公說姐姐的詩比以前有進步,述事明瞭,境界也高。後來又見到舒家哥哥題在後面的那一首,他讚不絕口道:到底是家學淵源,寫得不壞,既抒憂怨,又有鼓勵,是不可多得的詩評哩。”

  哲雲笑道:“小妹妹,你別聽公公的,他老人家見我不是自家人,心存客氣,信口恭維,你姐姐寫的才是好詩啊。”

  小姑娘天真地笑著跳著道:“不是恭維,不是恭維,他常說,你招扶他,就像自家人一樣,因此沒有把你當外人。”

  霓碧牽著妹妹的手赫然含羞道:“乾兄,聽見嗎?妹妹說你不是外人,何必謙遜,公公不會隨便恭維人的。”

  哲雲笑道:“好吧,謝謝公公誇獎,你們進去休息,免得著了涼。”

  此時,霓碧將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退下交還哲雲。正待走時,秦春也在門前呼喚,要她們進去吃飯。哲雲候她們進去後也步入餐廳用過晚膳,然後回自己艙中安歇。

  真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輪船離了嶽陽很快進入湘江。這離別數載的家園,不久即將呈現在眼前,多麽令人興奮。哲雲睡在床上,將霓碧對他的那種繾綣之情反覆思量,如入甜蜜夢鄉,同時又引起他許多顧慮,到了長沙能不能再與她見面?毫無把握,她公公既是湘中耆宿,湘垣友好一定很多,到長沙後很可能停留在城,一時不至下鄉,她到長沙,既無固定住所,以後何能找到芳蹤?怎不令人惆悵!雖已給她住址,可是大家閨秀,弱質柔姿,何能望其前來相晤,即使她自己想來,恐怕公公和媽媽亦不會讓她單獨行動,愈想覺愈覺這段姻緣可能成為泡影,使他坐臥不安,沒精打采,睡一會,坐一會,輾轉尋思,一直候到東方發白。

  此時,長沙港很快即到,乘客紛紛起床收拾行裝,只等上岸。哲雲起來浣漱畢,即將行囊檢好擱在床頭,然後去餐廳進食,哪知餐廳因快到最後一個口岸,早已停止販賣,哲雲隻好忍著饑餓向官艙走來,剛步上涼台,輪船上汽笛嗚嗚放了幾聲,航速也緩慢下來,長沙在晨霧中已露出時明時暗的燈光,好似天上星星在空中閃爍。

  盡管天剛發白,岸上行人即已熙來攘往,喧嘩聲不絕於耳。江心魚劃,三五成群,時上時下,對岸水麓洲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隻聆得雞鳴犬吠,人喊馬嘶,是一幅不寧靜的晨景,令人生畏,這一切勾引得哲雲思鄉之情更加切切。

  古老的長沙,雖歷經南北戰爭的浩劫,可是它依然安閑的躺在湘江東岸,似不知近百年來,在它那塊狹長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無窮災難。灑下過不少英雄豪傑的熱血,慘遭殺戮的無辜同胞何能估計。哲雲冥想凝思感慨萬千,正在出神,不覺已來到霓碧母女所住官艙,他剛步進艙門,魏家公公扶著拐杖亦蹀踱而來。

  斯時,霓碧媽媽抱著秦春小孩,霓碧和秦春將她公公艙中行李一件件搬進來,哲雲見了,忙上前幫同抬運。少頃,已將所有行囊集中一處,隻候輪船泊岸。

  魏家公公坐於沙發椅上,拿住哲雲手顫巍巍地道:“乾虎啊,你坐,此次旅中多虧你對我們照顧周到,日後如有機緣可到舍下玩。”語畢,即令霓碧將鄉下住址抄給哲雲。

  哲雲接過住址,立即坐下答道:“公公請勿客氣,日後一定前來拜謁,望公公和伯母,多多保重,毋庸操心。”

  霓碧媽媽將小孩遞給秦春,亦籲嗟歎道:“可惜良伴不能同行!否則,我們不去陳家,何如?”魏家公公連連搖首道:“不妥,不妥,陳翁與我至交,又是一省之主,將來我們尚希圖照顧,何況我們動身時,葳士又有電報給彼,豈可失信。”

  正說話間,輪船已停泊妥,乘客提著行李紛紛搶著上岸,哲雲正準備協助霓碧轉運行李上岸,忽然艙外進來兩個全副武裝的軍人,同時向魏家公公行了個軍禮問道:“請問老先生是京中來的魏老太爺麽?”魏家公公似未聽見,僅用雙目注視著他們,霓碧在旁代答道:“正是,不知諸位是哪兒來的?”她的語音剛落,其中一個為首的道:“我等是奉上級命令,前來迎接魏老太爺的,汽車停在碼頭上,即請下船。”

  說畢,向堆積的行李望了一眼道:“行李全在此嗎?”霓碧連忙答道:“不,還有幾件在下面。”哲雲望了霓碧一眼,驚問道:“碧妹,行李不全在此嗎?為何下面還有呢?”霓碧莞爾一笑道:“難道你的不算行李麽?快去取來,煩請他們便帶一下吧。”

  哲雲此時方知霓碧用意,心中雖然感激,但不知他們是否願意,於是靦腆作詞道:“何必麻煩他們,真不好意思。”

  為首的那軍人道:“既然都是魏府中人,有何不可!”說畢,即將行李相繼遞出。哲雲趁他們遞行李之時即去自己艙中將被包和箱子取來,也交給他們遞了下去。

  遞完行李,哲雲扶著公公,霓碧姊妹扶了媽媽,秦春抱了小孩,隨在人群後面徐徐來至碼頭。碼頭左側空坪中停放著一輛黑色小轎車,後面還有一輛卡車,行李均放到卡車上了,上面還有七八名軍人押運,那為首的軍人擁著魏家公公坐在小轎車前面,哲雲扶著霓碧媽媽也上了車,坐在她公公後面,霓碧牽著她妹妹緊貼著哲雲坐下,秦春抱著小孩擠在車門旁邊。全部坐定後,司機將喇叭按了兩下,將車開動,風馳電掣般向前駛去。

  由於車子不大,坐的人又多,市中情景一點也不能見到,同時因車窗全用綠簾遮住,連汽車所過之處都不大清楚。霓碧附在哲雲耳邊低聲道:“妹所以要他們為兄順道帶行,是想兄得知我們在長沙住處,有機會來找我們,不知兄能否領悟?”哲雲點頭道:“碧妹聰慧過人,想事周到,非我聽及。”

  兩人說話間,汽車嗤的一聲已被司機刹住,哲雲掀開簾向外望,原來已到省府門前,兩邊警衛森嚴,經前面那軍人交涉,取出一張紙條交給警衛方許通行。汽車進去後,又向左邊一條小道駛去,不多時,在一棟公館門前停下,公館的黑漆大門上有一對尺來大的虎頭白銅環,門框上面一個鬥大的朱紅福字,左邊那扇門上貼著一張總指揮部的告示,上面寫道:本部軍官住宅,所有駐軍勿得滋擾。

  哲雲諸人候車停妥,均下了車,後面行李車亦同時來到。上面的軍人將行李卸下,集於一處。哲雲即走攏去將自己的行李揀出,然後走到魏家公公面前道:“公公保重,晚生今日別了,以後再到府上請安。”說畢,複至霓碧母親面前客套了幾句,引得她母女一陣心酸,每個人的眼眶都紅潤起來,秦春也在偷偷彈淚。哲雲不忍挑動他們眷戀之情,提起被包和箱子硬著嗓子說了一聲:“再見。”即頭也不回地走了。霓碧礙於作客,滿腹柔情無處傾吐,既恨不能送他一程,又怨不敢高聲哭泣,隻好眼睜睜望著他向前行去,直至不見他的背影,方轉過身來。

  斯時,那為首的軍人將門框上的電鈕按了一下,呀的一聲,大門開了,魏家公公即由霓碧等人扶至屋內,其他人員將行李安排好,複將大門關上,即去通報主人,且不細表。

  再說哲雲提著行李,一步一呆,挨到衛門口,轉身一望,見霓碧她們都已進去,心中有說不盡的依依之情,無可奈何,隻得長歎一聲,獨自一人出了衛門,雇了一乘洋車,將行李擱置車上,自己跟在車後,徐徐向自己別墅行去。

  沿途只見行人集眾,市面繁榮,歌舞場中紅男綠女。咖啡店內,笑語喧嘩好不熱鬧。真是醉生夢死,哪知關外失陷,烽火連天,千千萬萬同胞淪於水火,怎不令人悲憤!

  近幾年來,長沙街道還是那樣窄狹,行人還是那麽擁擠。經常說的:“要整頓市容。”亦無非是紙上文章,未曾見到任何改變。市井中並不見有何新建築,可是一身髒兮兮的乞丐倒是四處都有。

  哲雲跟在洋車後面,不勝感慨。少頃,已來到目的地,此處是一棟兩層五開間的紅磚樓房,朝向南方,西邊窗子外面有一道黑色風火牆,大門開在風火牆上。門亦是烏黑的,上面裝著兩個大銅環,進門即有一院落,此院落與西側小院落相通,丹犀下面均栽了幾株垂柳。院落中央築有花台,花台上面經常擱著一些盆景。以前花台內還栽了一根葡萄藤,整個葡萄架把個院落都蓋滿了。自哲雲祖母去世後,葡萄架即被拆掉。

  這一處所還是哲雲父親因鄉中時常發生兵荒馬亂,住著不安,才在城中購置了這棟別業,自買了這棟房子後,由於逃兵荒,全家遷來城中住過幾次,由於家中病了人,遷來城中就醫,亦住過幾次。最後一次是哲雲全家最悲痛的一次,即哲雲的祖母病重時遷來就醫,直到他祖母去世,全家才又遷回鄉中,沒有再來城中住,迄今此屋還空著。

  金三老相,是有房子以來即請來看守房子的,是一位六十出頭的孤寡老人,為人厚道樸實。由於他勤儉刻苦,不亂花分文,鄰居都笑他,並為他編了一支歌道:衣滿箱,銀滿箱,金子堆成山,死了無人幫。故孩子們都叫他金山老相,舒家請他來守房子時,誤認為他是行三,故家中人均叫他金三老相。

  自舒家請他守護這座樓房以來,從沒出過問題,房內器皿什物,經常擺得整整齊齊,室內打掃得乾乾淨淨,院落裡花卉灌溉得蓬蓬勃勃。哲雲此次回家並沒有通知他,當哲雲叫洋車停在門口後,付過車錢,將行李取下即去叩門。

  金三老相開門一見是哲雲,驚喜地道:“大少爺你回來啦!”哲雲提著行李邊走邊道:“我已在大學畢業了,要到別地方工作,特意回來看看。”

  金三老相高興地笑道:“真的嗎?大少爺大學畢業了嗎?好快啊!恭喜!恭喜!”說畢,搶著替哲雲將行李都搬到西邊正房放下,然後向哲雲道:“大少爺吃過飯了嗎?”

  哲雲道:“不忙,我還有事,最近家中有人來過嗎?都好嗎?”

  金三老相不慌不忙地道:“早兩天,大老爺還派了程南生四爺來城買節貨,聽說家中人都好,不過...”他說到此處,又躊躇起來,不想再說下去。

  哲雲連忙逼問道:“不過怎樣?”他囁嚅著道:“沒有別的,不過今年收成不好,逃荒的多,鄉下有點不泰平。聽說上屋卜太爺為了減租的事,和佃戶吵了一場,晚上竟被人殺死在田塍上,大少爺回去時,千萬別教大老爺晚上出去囉!”

  哲雲一聽上屋卜太爺被人殺了,鄉下又逃荒的多,臉上立即流露出不安,並懷疑地問道:“九一八事變,長沙沒有遊行嗎?”

  金三老相接說道:“我正要問大少爺,聽說關外已被日本鬼子佔領了,真的嗎?”哲雲道:“如何不是真的,難道長沙沒一點動靜麽?”金三老相道:“不,前兩天,街上好熱鬧,遊行示威,四處有人演說,聽說後來上面不許遊行,不許把事情鬧大,近兩天又安靜下來了。”

  哲雲聽到此處,唔了一聲,也就沒有再問,金三老相亦退了出去。哲雲此時,雖然心中很是沉重,似有一大疑團無法解決,但也隻得沉住氣。於是將被包打開放在床上,並將它折疊好。此時,他已極度疲乏,兼之由晨至午,還未曾吃過東西,腹內空虛實在餓得慌,隻得躺在床上休息,想歇息片刻再到外面去找吃的。不料過了一會,金三老相忽然又轉了進來。他跨進門,見哲雲躺在床上,輕輕叫了一聲:“大少爺,隨便吃點飯再睡,好嗎?”

  哲雲此時正腹饑難忍,聽說有飯吃,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道:“暫時吃點飯,充充饑也好。”於是隨著金三老相來到院落東邊的一間小房中,此處是金三老相的臥室,也是他的廚房和食堂,門外放著水缸和提桶一類的器皿。進門即是一隻大爐,對面放著他的床鋪, 半新半舊的蘭花布被褥,也還整潔。房子中央放著一張方桌和四條板凳,一如哲雲祖母在世時的陳設,哲雲見了,頓時勾起無限感傷。

  此時,桌上已預備好飯菜,哲雲一看,是一碗煎豆腐和一碗鹽酸菜,哲雲知他歷來生活樸素,今天的煎豆腐是由於他來了才特地為他準備的,否則即只有一碗鹽酸菜了。

  哲雲坐下,正準備吃飯,金三老相又在床頭泡菜壇裡拑了一碟泡菜,置於哲雲面前道:“大少爺,這泡菜可不容易吃到啊!還是老太太在世時,她老親手做的,現在七八年了,還這樣好。”他一面說,一面陪著哲雲吃飯。

  哲雲聽到泡菜還是他祖母親手做的時,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心想祖母平日待人如何慈祥,持家如何勤儉,老人在世時,常常教導晚輩說:“需知盤中餐,粒粒皆苦辛,即使一絲一線當思來處不易。”老人三十歲時,公公即不幸逝世。那時父親還小,家中由於伯祖不顧祖母困難處境,鬧著分居。那時家中除祖父在世時由教書所得的幾擔旱澇不保的貧脊山田,和幾間破舊莊屋外,唯一財產即伯祖所贈的一幅朱柏廬治家格言。此掛屏,老人看得很寶貴,住在哪裡即帶到哪裡。她的一生確也按照格言做了,老人的佳言懿行,難道還不能作晚輩的表率麽?祖母彌留時,那種對晚輩的關懷和勸勉是何等感人!何等親切!他愈想愈悲慟,愈不能舉箸,於是隻好隨便將飯吃完,即與金三老相草草作別,歸房去了。正是:

  依依未舍同舟侶,念念難忘大母恩。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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