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奴將他們引到雅室，不一會兒進來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

　　“聽說老板有一塊上品龍涎香，可否拿出來我掌掌眼?”

　　宋安平這回可不敢隨意扔魚寶了，而是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也不願意遞出去，讓周老板就著他的手看。

　　周老板深情地握著宋安平的手，將大寶貝仔仔細細摩挲了好幾遍，最後示意宋安平將寶貝放好。

　　“宋老板，有兩個方法，一是直接賣給我，二是寄賣。前一種當場就能變現，寄賣的話需付一成傭金。”

　　李多魚忍不住道:“一成傭金，那可是幾千兩銀子！”

　　“寄賣耗時耗力，成交價可能也不盡如人意。如果趕時間的話，我的建議是直接把東西賣給我。”

　　宋安平口乾舌燥，腦子有些不聽使喚，“周老板，賣給你，多少錢?”

　　“這塊香品質上乘，可白璧微瑕，還是有一點點小問題在的。上品有余，極品不足，我只能給你判個上品，給你這個數。”

　　做個買賣而已，怎麽人人都愛比個手勢，他又不是猜啞語的，誰知道這裡的行話，宋安平忍著沒翻白眼。

　　他看明白了，但故意使壞道:“十五萬兩?”

　　周老板嗆了口水，“宋老板說笑了，是一萬五千兩銀子。”

　　“那我要是寄賣呢。”

　　“價格隨你定，我隻抽傭金。”

　　宋安平想了想，“一萬五可以，但得有個添頭。你家昆侖奴看起來挺不錯。”

　　周老板笑了，“你是第八個要他的老板了。他跟了我有十年，除了外貌不同，和本地人也相差無幾。他是我的好幫手，卻是不賣的。不過你要是有心想要人的話，我倒是可以推薦兩個。”

　　宋安平還真看上昆侖奴了，這一路走來，沒有個可心人用，處處都受掣肘。比如現在，李多魚比他還大爺，妄圖求他拎包裝個B都行不通。

　　看看人家周老板這牌面，只要一個靠譜的昆侖奴頂上，這場面就撐起來了。

　　小地主還有長工使，他都快腰纏萬貫了，買個順心意的這不為過吧。

　　李多魚悄悄道:“兄弟，賣個東西，怎麽買起人來了?”

　　宋安平悄悄道:“魚哥，但凡你肯充作小弟，給我鞍前馬後意思一下，人家周老板看我這麽大個老板，今日龍涎香必得多賣五百兩銀子。”

　　這家夥又不正經了。

　　李多魚乜斜眼，“那你怎麽不給我鞍前馬後，讓我充大老板意思一下?”

　　宋安平拍拍李多魚肩膀，越過他走上前，看一眼瘦伶老邁的昆侖奴，不解地看向周老板。

　　“宋老板千萬不要以貌取人。亞瑟前主人是印尼有名的香料種植大戶，什麽丁香、胡椒、薑、肉桂、番椒，幾乎包攬了航線所有的植物香料。他是栽培香料的行家裡手，是種植園數一數二的能人，要不是犯了事兒，我順手撿了個漏兒，哪能流落到此處。”

　　“犯什麽事兒?”

　　“農場主兒子要他，反抗得厲害，還跟女昆侖奴私定終身，就賭氣要賣人。我恰好在買貨，連價都沒還就買下。趁農場主沒回轉，立刻帶人上海船，帶回了國。”

　　宋安平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兒子?不是女兒?”

　　周老板眨眨眼，“就是那個意思。”

　　宋安平摩挲下巴，歪頭打量著亞瑟，難道外國男人好老乾巴菌兒?

　　“他不到四十歲，只是看起來顯老而已。十年前，人家可是俊美小夥兒，各個女奴都愛他的。”

　　宋安平生出一絲興趣，“有女奴愛，卻喜歡農場兒子。外國男人是不是都愛走偏門啊，魚哥?”

　　李多魚嫌棄道:“人家說種地，你說種人，還能再正經點些?”

　　周老板語氣有些惋惜，“可惜我一介海商，成年累月在外行走，哪有時間在家種地挖田，不然早成香料種植大戶了，何須冒風險去外國淘寶。他會給你帶來巨大財富的，只要使用得當的話。”

　　誰知亞瑟跟人走還有條件，“請把約翰一起買走。”

　　宋安平驚訝道:“約翰是誰，亞瑟那個私定終身的女奴嗎?”

　　周老板面露尷尬，呵斥道，“亞瑟，你不要得寸進尺！”

　　亞瑟堅持跪在地上，“約翰和我，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你！約翰是我得力乾將，”周老板氣惱不已，“你想都不要想！”

　　宋安平摸下巴，哦，不是農場兒子，看來換了個男人。

　　“主人，約翰留下，也是為了我啊。你不能趁他不在，就私下賣了我。如果他得知實情，是不會甘心給你引航帶路的。”

　　“閉嘴！你這個衰鬼男妖精，我買下你真是虧大發了！”

　　“主人啊，約翰是因為我才留下，才帶你尋到滿地黃金，給你創造了巨大財富啊。等他回來，要是發現我不在，你想過後果了嗎?”

　　“你敢威脅我?”

　　“主人，求求你，求求你了！”

　　突然，從門外衝出個精瘦昆侖奴，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主人，求你了，求你了！”

　　“……”

　　但凡雙男主人公玉樹臨風點麽，他也不會覺得這場狗血大劇這麽辣眼睛。

　　宋安平不忍直視，對周老板歎道:“老兄，這些年不容易啊。”

　　果然有錢人能忍非常人不能忍，為了榨取利益，綱常倫理都能視若無睹。

　　周老板氣得破口大罵，“你兩個雜種，枉顧人倫的東西，要不是老子護著，早丟海裡喂八百次魚了，容得你們雙宿雙棲。忘恩負義的東西，竟聯合起來威脅我，簡直大膽！來人，把他們拖下去打死喂狗！”

　　約翰攬住亞瑟，二人露出共同赴死之色。

　　宋安平嘖嘖道:“周老板，你不地道！原來這個添頭，是你手上的燙手山芋啊。”

　　周老板微露尷尬，“讓宋老板見笑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回頭我再送你個新人吧。”

　　宋安平搖搖頭，“周老板，常年出海的人，遇事則圖個吉利，無故沾上血腥，心裡也膈應不是。這二人已和你離心，強留下也沒什麽意思。不如一並交給我處置，你還能落得個乾淨。”

　　“我是主人，還怕他們離心?”

　　“非也！海上貿易，拿命做賭注也，在大自然面前，人人平等，非可靠可心之人，怎能把生命相托。既不願意，何必強人所難。”

　　周老板舍不得放手，“你不知道，約翰手氣極好，此人帶財……”

　　“就問你一句，看不看得慣倆男人你儂我儂。 ”

　　“……”

　　“憑周老板的身價，財運只有從自身，哪有從奴婢來的道理。是你有財運，才弄得好手下，攢下偌大家產。沒了張三還有李四，這瓜不甜另有甜瓜，堂堂海運大商，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你不知道他的好處……”

　　“於我沒相乾，我就是善心，看有情人生離死別，動了惻隱之心而已。昆侖奴大都身體有疾，瞧著他們也沒幾年好活，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罷手如何?”

　　周老板到底心裡不痛快，硬扣了五十兩貨款才將倆昆侖奴相讓。

　　周老板也不痛快。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也想不出其他解決之法。

　　罷了，跟了他這麽多年，肚子裡縱然有好貨那也早貢獻了出來，留著也沒多大價值。

　　因此反而安慰起買主來。

　　“老弟，別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未來總有意想不到的好處。事實上，是我吃了虧。”

　　吃沒吃虧目前不得而知，天上落下巨額財富才是要緊。

　　拿到票號的存票，落下私章款式，異地可憑票印取用，走完流程，宋安平終於有了發財的實感，嘴角抑製不住地裂開來。

　　發財了，發財了，祖宗們、長輩們、父老們、鄉親們、老頭子啊，蒼天啊，他宋安平發財了啦，哈哈哈！

　　若問為何如此高興，只因賭場贏錢始終是鏡花水月，拿得再多也沒有真實感，而存票就不同了，貨真價實，安安穩穩揣在兜裡，誰也不能說一句來歷不正不是。

　　腳踏實的感覺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