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鋒利的刀子劃過野雞後腦杓，一股鮮血順著主動脈往外淌，滴滴答答都落在下面的粗瓷碗裡，野雞猛地向後蹬著腿，翅膀死命抻直，全身痙攣似的劇烈抽搐起來，鮮血流得更多了。

　　孫建平面無表情的死死攥住野雞的翅膀根，任牠拚命掙扎也沒松開手。

　　待最後一滴鮮血滴入碗中，野雞脖子終於耷拉下來，死了。

　　孫建平拿起半碗雞血，再看看手裡已經了無生氣的野雞，心砰砰的跳。

　　平生第一次殺雞，他終於切身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即便是這麽大一隻公野雞，性命也脆弱得像一張紙。

　　人命如草芥，雞也不例外。

　　“建平別愣著了，把雞血給我，等下都凝了！”李秀芝喊了一聲，孫建平這才回過神來，將手裡的粗瓷碗遞過去。

　　老曹叼著煙袋，將一木盆熱水端到外面，從孫建平手裡拿過已經死掉的野雞，放在熱水裡，囫圇翻了個個，麻利將雞毛拔光。

　　“瞧瞧這雞多肥！”

　　老曹哈哈一笑，孫建平也笑了，自己親手結果掉的性命……

　　也不過如此。

　　吃飽了山裡草籽的野雞的確很肥，李秀芝將雞肚子剖開，從裡面拽出一小盆黃澄澄的肥油，她把這盆肥油放到一邊，準備等下將油脂?出來，留著做菜用。

　　鍋台另一邊，秋天從大山裡采摘回來的蘑菇也都泡在溫水裡，紅的黃的白的，被清晨照進來的太陽光一晃，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燉雞不能直接下鍋，得先炒一炒，把雞肉裡的血水炒乾淨，這樣燉出來的雞肉才好吃……”李秀芝手法熟練的炒著雞肉塊，向孫建平傳授做菜的訣竅。

　　小月月跑出來，一臉不可思議的隔著滿屋子白氣，看著鍋裡翻炒不定的雞肉，大聲喊起來，“咱們今天吃雞肉呀?”

　　“對呀，吃雞肉！”孫建平笑著捏捏小丫頭的小臉蛋，“大雞腿給你吃！”

　　“嘿嘿……”小丫頭笑得大眼睛眯成一條縫。

　　香噴噴的雞肉咬在嘴裡，孫建平同志對野雞的最後一點愧疚之心也隨之煙消雲散！

　　所謂豬羊一道菜，雞麽，不也是一個道理?

　　小野雞，你生得偉大，死得壯烈！

　　想到這，孫同志心安理得的夾起一塊雞翅膀，大快朵頤！

　　大清早的就吃小雞燉蘑菇，著實有點奢侈過度了，吃飽喝足，孫建平滿足打了個飽嗝，松了松褲腰帶，這才趿拉著棉鞋，一步三晃的走出屋子，來到倉房裡去看自己的“貨”。

　　一板一板的凍豆腐，整整齊齊擺在架子上，早已凍得堅如磐石，拿起一塊往牆上砸，發出嗵嗵的聲音。

　　這就是大東北，死冷寒天，滴水成冰，就連最軟最嫩的水豆腐都能成為殺人利器。

　　“這玩意怎往出折騰啊?”老曹走進來，拿起一塊掂了掂，問孫建平。

　　“等會我套上車，去納河農場轉一圈，碰碰運氣。”孫建平拿定主意，老曹卻是連連擺手，“這孩子越說越來勁，都跟你說了別去，讓人抓住關你幾天，你說犯得上犯不上?”

　　“去，必須得去，不抓緊賺點錢，拿啥買返銷糧?等到了鬧春荒的時候，全村都得扎脖梗了。”

　　短短幾個月呆下來，孫建平的東北話說得比本地人都溜。

　　“那……那你悠著點，要不叫上小陸跟你一起，多少也有個照應……”

　　“不用，這點活我自己就乾得了了，等下不是還得刨糞堆?不能耽誤人家掙工分。”

　　老曹滿是憂慮的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建平你聽好了，不行就跑，大不了豆腐不要了，人平安就行。”

　　“知道了叔。”

　　孫建平使勁點了下頭。

　　兩人正說著，外邊走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同下鄉的知青王金剛，他徑直走到兩人面前，嘿嘿一笑，“叔，建平，你們昨天分豆腐怎沒給分給我呢?把我饞得半宿沒睡著……”

　　“你還有臉來要豆腐，我問你馬廄你去了幾次，給伱分配的活你幹了嗎?”

　　王金剛被訓得啞口無言，瞅瞅倉庫裡的豆腐，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建平你這是幹啥，都是同學，來來來拿著回去吃吧！整點酸菜一起燉上，味兒老好了……”老曹打心眼裡心疼這些舍家在外的知青們，拿起兩塊凍豆腐塞到王金剛手裡，王金剛臉一紅，瞅瞅豆腐，“也，也沒有酸菜啊……”

　　“你……”孫建平氣得很想給他倆大嘴巴！

　　“兒媳婦，去缸裡撈兩顆酸菜給小王拎上！”

　　不一會李秀芝拎著兩顆水淋淋的酸菜走出屋子，遞給王金剛，王金剛咧嘴嘎嘎一笑，“謝了叔，建平你別惱我，我這幾天不是忙嗎，等忙過這幾天馬廄裡的活我全包了，不用你動一下手指頭！”

　　“去你的，說話還不如放屁！”孫建平對此人深惡痛絕， 張口罵了一句，王金剛也不惱，衝老曹點了下頭，抱著兩塊豆腐兩根酸菜，一溜煙跑了。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人……”李秀芝扯起圍裙擦擦手，望著王金剛遠去的背影，連連搖頭。

　　“算了不管他，建平你麻溜套車去，等下傍晌午了……”

　　“嗯哪！”

　　棗紅馬出列，拉上生產隊的小板車，一人一馬載著五百多斤凍豆腐，晃晃悠悠出了二馬架村，沿著冰雪覆蓋的鄉間土路，直奔納河農場而去。

　　這算是孫建平真正意義上的“放單飛”，他看了看捆得扎扎實實的凍豆腐，心裡盤算著等下怎麽才能把豆腐賣出去還不被抓到……

　　這著實是個智商活。

　　過了杜爾基公社，再往前走幾裡路，就看到納河農場高高的圍牆，佔地面積極廣的場區裡機器轟鳴，一輛滿載糧食的火車冒著白氣從場區裡緩緩駛出，沿著黑黑的鐵路線爬向遠方。

　　孫建平把馬車停在路邊，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認周圍沒有持槍巡邏的農場民兵之類的，這才打了個響指！

　　複製！

　　五百斤豆腐瞬間變成一千斤！

　　看著猛然冒起一摞豆腐的馬車，他滿意一笑，掄起馬鞭，趕著棗紅馬，來到農場北大門門口。

　　門口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所有人都去場區往火車上裝糧食去了，孫建平東瞅瞅西看看，確認絕對安全後，這才牽著棗紅馬，旁若無人，晃晃蕩蕩的進了場區！

　　“站住！幹啥的！”

　　一聲斷喝，把棗紅馬嚇得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