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一看，見衝自己大呼小叫的是一個歪戴著狗皮帽子的年輕人，穿一件破破爛爛的棉衣，有些地方都露了棉花，一條灰青色緬襠褲子，一雙破棉鞋都開了口。

　　往臉上看，此人長得嘴歪眼斜，一雙小眼珠子嘰裡咕嚕亂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蘑菇。

　　孫建平心裡有了底，哼了一聲，“給食堂送豆腐的。”

　　“送豆腐的?我怎不知道食堂要豆腐?”小歪毛湊上前，看著車上一板一板的全是凍豆腐，吧嗒吧嗒嘴，“給我一塊嘗嘗，我就放你進去！”

　　“給你一塊?”孫建平哈哈一笑，拿起一塊凍豆腐，“來來來，給你！”

　　“媽個比的算你小子有眼力見……”小歪毛喜滋滋上前接豆腐，沒想到被孫建平一把揪住脖領子，腳下一劃拉，直接把他拌了個大跟頭！

　　孫建平高高舉起凍豆腐，“還想吃凍豆腐，來今天我請你吃！”

　　“饒命！”這個二流子終於害怕了，高高舉起雙手，“我跟你鬧著玩的……”

　　孫建平這才松開手，小歪毛一骨碌爬起來，扯脖子喊起來，“民兵快來啊，有人在這投機倒……”

　　孫建平一豆腐拍下去，疼得小歪毛像一隻蝦米蜷縮在地上，雙手抱住頭，“來來來你有種打死我，我他麽叫喚一聲我是你揍的！”

　　“你這夯貨，真是個滾刀肉……”孫建平放下凍豆腐，直接拔出老程頭給他打的匕首，頂在小歪毛的脖子上，“這麽牛逼嗎?來試試這個！”

　　“爹！爺爺！祖宗！”

　　小歪毛看到明晃晃的匕首，嚇得一骨碌爬起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我錯了，求你饒了我！”

　　孫建平暗道一聲晦氣，剛混進來就碰到這麽個歪毛淘氣，不過這小子膽子小，一嚇唬就鼠迷了，他照著小歪毛的屁股踢了一腳，“還嘚瑟不了?”

　　“不嘚瑟了，饒命……”

　　趁著孫建平收起匕首的檔口，小歪毛瞅準時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往外跑！

　　孫建平追了兩步，小歪毛顯然是農場裡的常客，對地形極為熟悉，幾下就跑得不見蹤影，孫建平隻得退回來，扯過馬車，匆匆往外走！

　　這小子不是啥好東西，等下非找人來報復我不可，可不能再瞎轉悠了！

　　撤！

　　沒走幾步，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呐喊聲，那個小歪毛又出溜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果然是這孫子使壞！

　　孫建平不敢耽擱，趕著馬車一路飛奔，直衝北門，身後小歪毛領著幾個人玩命的追！

　　前方就是北門了，就在馬車即將衝到北門的時候，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崗亭裡跳出幾個身著軍服，手持鋼槍的民兵，攔住了他的去路！

　　糟了！

　　孫建平腦門上下了汗！

　　這下直接給我來了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

　　乾，這倆形容詞……

　　“你小子，越喊你跑得越快，把我跑出一身汗！”一個中年人氣喘籲籲走到馬車旁，雙手叉腰，盯著孫建平，嘎嘎冷笑一聲，“賣凍豆腐的是吧，伱小子膽子不小啊，跑到我們這來搞投機倒把了！”

　　孫建平眼珠子嘰裡咕嚕的轉，他在想對策！

　　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中年人扯掉帽子擦了把汗，抓起一塊豆腐掂了掂，“怎賣的?”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著馬車上碼得整整齊齊的凍豆腐，眼饞的不行。

　　“不是賣的！”

　　孫建平拿定主意，只要一口咬定走迷路了，他們就拿我沒辦法！

　　“不賣豆腐?不賣你拉著一車豆腐轉悠啥……”中年人把眼珠子一瞪，“好小子，搞投機倒把還不承認，把他給我抓起來！把豆腐和車都沒收了！”

　　“誰敢動我的馬車！”孫建平一看情況不妙，隻身攔在馬車前，棗紅馬也噦噦叫著和主人並肩站在一起，張開大嘴去咬中年人！

　　“還他麽讓你一個毛頭小子反了天呢！”中年人伸手去扯馬韁繩，被棗紅馬一口咬在肩膀上，疼得他原地亂蹦，叫囂著要把孫建平抓起來，判刑！蹲大牢！

　　“就是他，我親眼看到他賣豆腐！”小歪毛也跳出來，舞舞扎扎，氣焰十分囂張！

　　“幹什麽吵吵扒火的……”遠處走來一個披著軍大衣的人，身材魁偉面容剛毅，腰板拔得溜直，頗有些軍人做派，他推開眾人來到孫建平面前，看看車上的豆腐，再看看劍拔弩張的場面，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年輕人，是你跑我們廠區這來賣豆腐的?”

　　孫建平使勁搖頭，“不是，這些豆腐是要送到鶴城食品站的，我趕馬車不認識路，闖進你們廠區轉不出去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他吐口承認是賣豆腐的，那不用問，不但一車豆腐沒了，就連馬車和自己都要被扣在這！

　　“就是來賣豆腐的，剛才我都看見了！”小歪毛還在叫囂。

　　“你哪個村的?”鄒場長狠狠瞪了小歪毛一眼，嚇得這小子把脖子一縮，不敢再出聲了。

　　“二馬架的。”孫建平頓了一下，說道。

　　“二馬架哪家的?”

　　“曹隊長家的。”

　　鄒場長眯起眼想了想，衝門衛擺擺手，“放他出去。”

　　“鄒場長這可不行啊，這擺明了就是自己做豆腐跑出來賣，搞投機倒把，破壞經濟……”中年人一看急了，伸手又去拽馬韁繩，棗紅馬張開大嘴撲過來，嚇得他媽呀一聲扭頭就跑！

　　“他剛才還把我打了，拿刀子要給我放血……”

　　小歪毛見機會來了，馬上跳出來，剛一開口，沒想到鄒場長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脖領子，手伸進他的衣服口袋裡，從裡面掏出不少東西！

　　手電筒、電池、肥皂、牙膏、哈喇油、糧票……

　　稀裡嘩啦掉了一地！

　　小歪毛嚇得一哆嗦，急忙蹲在地上，兩隻手不停把東西劃拉起來，鄒場長臉色鐵青的看著那位中年人，“老崔，怎回事?給我個解釋！”

　　“我，我……”中年人臊得老臉通紅，照著小歪毛的腚尖就是一腳，疼得這小子嗷的一聲往前竄了一步，臉都疼到扭曲變形！

　　人群一片哄笑，鄒場長也笑起來，“回去幫我給老曹帶個好，麻溜走吧！”

　　鄒場長發了話，誰敢不聽?

　　大門緩緩開了，孫建平長籲一口氣，坐上馬車，剛要掄起鞭子，鄒場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壓低聲音，“你要賣豆腐，別上這邊，去家屬區……”

　　“謝了叔！”

　　孫建平打心眼裡感謝這位“老大哥”，鄒場長笑了笑，“走吧走吧，路上注意點！”

　　“嗯！”

　　馬車緩緩出了大門，鄒場長望著孫建平的背影，幽幽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躺在地上，雙手捂著屁股嗷嗷叫的小歪毛身上，聲音變得嚴厲！

　　“老崔，你耳朵塞雞毛是吧，誰讓你把他放進來的！”

　　“場長我這不是尋思今天打糧食，讓我大侄子進來幫個忙……”

　　“滾出去！”

　　“草擬嗎輕點，摔死你爹了……”

　　可憐的小歪毛被兩個民兵扯著腿抬到大門口，一二三！

　　直接給扔了出去！

　　這貨揉揉還火刺啦疼的腚尖，罵罵咧咧扶了下狗皮帽子，剛一抬頭，卻見孫建平正靠在馬車旁邊，一臉獰笑看著他。

　　“忙，忙著呢……”小歪毛一咧嘴，擠出一個笑。

　　“是啊，忙著要揍你呢！”

　　孫建平抄起豆腐，照著他腦袋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