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假臉皮下，是一張宛如終結者的鋼鐵面容。

　　和市面上量產的仿生人如出一轍。

　　“怎麽樣，對這個結果滿意嗎，凌先生?”

　　它咯咯笑著，將那張3d打印的臉皮丟到了凌憶腳下，任臉皮上的矽膠，在火焰中萎縮、融化。

　　凌憶的臉陰得能滴出水來:

　　“非常滿意。滿意到懸著的一顆心……終於TMD死了。”

　　他一腳將那假臉皮踢到了火海裡，然後默默地掏出了手槍。

　　倉庫門早就被人重新封了起來。

　　而四面的鋼製牆壁上，也沒留下什麽能容人通過的“後門”。

　　想要逃命，只能在火焰中爬上幾十米的屋頂，然後從天花板的缺口跳出去。

　　不過沒關系，就算有其它退路，凌憶只會當作沒看見。

　　因為他要這幫人血債血償。

　　他單手卸下彈夾，開始往裡一顆顆壓入子彈，邊壓邊隨口問道:

　　“你剛才說，真正的周泰，現在已經只剩腦子了?”

　　那仿生人噗嗤樂了，用周泰的聲音笑著答道:

　　“是的，不騙你，三十分鍾前就切下來了——謝謝安民醫療的陳總，打賞的180個超跑！

　　“我估計他現在，正在某個腦缸裡，做著穿越到二次元的美夢咧！

　　“哦對了，感謝觀眾‘雪陸囚狼’的打賞！狼爺大氣，狼爺身體健康！

　　“哎呦喂！感謝觀眾‘帕魯農場主’的200萬巨額打賞！感謝感謝，私信您了老板，有要求直接找我們客服定製就行！

　　“等等，帕先生說，讓凌憶那小子快吸點兒氧氣吧，看把人憋的，臉都紅了……

　　“您放心，早就在充氧了，不然火也不會燃這麽旺！”

　　凌憶靜靜地望著那仿生人，欣賞著它在諂媚與鄙視之間不斷切換的表情，仿佛在看一隻小醜。

　　“咳咳，我說你，都謝完了吧?那老周的身體呢?”

　　他的語氣平靜，就好像談論的不是人命，而是全食品超市的白菜又漲價了一樣。

　　只不過他的表情，卻依然透著想要殺人的陰森。

　　仿生人繼續詭異地笑著，回答道:

　　“想知道?很簡單，就像電腦機箱一樣，把裡面的硬盤取出來之後，剩下的部位原地拆分、冷凍，然後就上架拍賣嘛！

　　“你也知道，夜之城有很多大老板，很需要一個沒吸過冰的年輕軀體，卻又瞧不上那些參差不齊的市售器官。

　　“所以他的那些器官啊，上架0.53秒就被搶光嘍！

　　“物盡其用，死得其所，你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呐，凌先生！

　　“這不，說啥來啥，感謝SNP史總的打賞！

　　“史總說，新換的前列腺很好用，終於不用再拿拉斐的酒瓶塞子堵著了?嘻嘻，那就好！史總您喜歡就好！！”

　　“夠了，跳梁小醜。”凌憶砰地扣上了彈夾，冷冷道，“你已有取死之道。”

　　“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哈！什麽取死之道，我看要遭罪的人是你吧，凌先——”

　　仿生人還想叫囂，可下一秒，它的表情就凝固在了驚愕之中。

　　因為它的脖子上，已經多出了一個碩大的圓形彈孔。

　　隻留下了幾根連杆和管線，還支撐著它搖搖欲墜的頭顱。

　　它歪著腦袋，雙眼像信號燈一樣閃個不停，五官更是像馬戲團一樣，各耍各的把戲。

　　沒錯，本該毫無痛覺的仿生人，卻在這一槍裡，感覺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足足一分鍾過去，連直播間的人氣都掉了幾個百分點，它這才重新找回狀態，發出了咯咯的怪笑聲:

　　“滋…你不乖！希望你能，按照協議上寫的來，嘻嘻！”

　　“什麽協議?”凌憶問道，吹了吹槍口的硝煙。

　　“滋…這不在，15號預案可透露的范圍內！”

　　仿生人的笑容依然十分欠揍，“但按照96號增案，我還是可以發發善心，破例把一件事告訴你的，凌先生！

　　“那就是，你簽下協議的時間，和訊速傳媒那場失敗直播的時間，其實剛好就是一天呢！嘻嘻嘻嘻！”

　　凌憶一皺眉，他不記得那天有簽過任何與蓋亞公司相關的協議。

　　除了……娜塔莎交給自己的那一份。

　　可那份紙質協議的條款，明明沒有任何異常;而自己簽的名字，也顯然並非本名。

　　至於長相，更是一開始就換成了別人的模樣，生怕被那些家夥抓到把柄。

　　仿生人見凌憶不解，繼續咯咯笑道:

　　“滋…你以為，自己的謀劃就這麽天衣無縫嗎?

　　“沒錯，這年頭沒人用紙質合同，娜塔莎那家夥的行徑，是蓋亞公司在背後授意的。

　　“感謝弗萊迪老板的200個嘉年華打賞！老板大氣，感謝老板！

　　“而就在你簽合同那天，在合同表面，覆蓋了一層難以察覺的納米紙。因此沒費什麽力氣，就采下了你的指紋！

　　“至於筆跡……你確實很縝密，沒在公開場合留下過自己的簽名。

　　“但你以為，AI就沒法根據你留下的其它筆跡，模仿出你本人的簽名了嗎?！”

　　它說著，指了指自己那欠揍的腦袋:

　　“沒錯，你天生聰明，聰明到人類不裝義體的平均智商，只有你的2/3不到！

　　“但你終究還是只有一個腦子，很好用，但也很渺小，太渺小了。

　　“因為，光是我們蓋亞公司的智庫，就有足以匹敵300萬個愛因斯坦的AI算力！

　　“而這些，還都是五年前就解密了的舊數據！

　　“你覺得為什麽，夜之城只有區區500萬的人口，卻能有5億人口級別的生產總額?

　　“因為像我這樣的AI，在賽博空間裡，在終端硬盤裡，在工廠流水線裡，甚至在你的義眼裡、血管裡，要多少就有多少！

　　“而在我們的算力面前，你和你們底層人的那點謀劃，只能算是個屁！不，連屁都不是！！”

　　說著，它用凌憶這輩子聽過最尖酸、最倒胃口的聲音笑了起來。

　　宛如一隻從糞堆裡鑽出的老鼠。

　　“嘻嘻嘻嘻嘻嘻嘻！感謝歐姆老板的666個賽博狗糧！

　　“祝歐姆老板大富大貴，事業一帆風順，永遠不被無賴底層人脫垮！

　　“歐姆老板說了，悠著點兒來，慢慢讓他知道真相，別把我的電子寵物養死了！

　　“嘻嘻嘻嘻嘻嘻……很抱歉，很抱歉！但我必須以蓋亞公司的娛樂計劃為優先！

　　“在芯片沒有被恢復之前，他只能作為我們清除計劃的又一個選手，被一直消費，一直娛樂！

　　“直到他徹底死去，或者，在公司的偉力下心悅臣服！嘿嘿嘿，嘿嘻嘿嘻嘿嘻——呃！”

　　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凌憶一記鞭腿，將那仿生人的頭顱踹飛了出去。

　　緊接著，趁著頭顱滾落在地，一腳，兩腳，三腳……重踏如雨點般落下！

　　痛苦的報錯聲、呼救聲，從那仿生人的嘴裡不斷發出，然後被凌憶一遍又一遍地踩了回去。

　　直到仿生人頭變成了仿生鐵餅，他才停下了動作，靜靜開口道:

　　“別以為栓條狗繩，就可以像隻狗一樣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還有，想死的話，歡迎用周泰的聲音跟我對話——你們任何人都可以試試。”

　　火焰燒得越發劇烈了。

　　他微微咳著，隻覺得肺也要跟著一起燒起來。

　　但生理上的非人折磨，還是被他用鋼鐵般的意志扛住了。

　　因為遠處的火海中，那台已經瘸了一條腿的鎮暴犬機甲，正在顫顫巍巍地重新爬起。

　　而幾十架直播無人機，也在期待著他的進一步反應。

　　他不能在這時候屈服。

　　於是，他再次將嗓子裡的辛辣感咽了下去，用君王一般的高傲目光，掃過了在場每一台無人機:

　　“一台三流軍事機甲，一個死人，還有一些無關痛癢的真相。

　　“這就是你們所承諾的‘演出’?

　　“憑這點兒東西，就想欣賞到我的絕望……你們也配?”

　　沒有回應。

　　近百個鏡頭，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的聲音似乎無關緊要。

　　“觀眾”們隻想拿他取樂，想從他身上發現氣急敗壞的跡象。

　　可那種跡象，在他死寂的臉上根本不存在。

　　於是一個接一個禮物特效，爭先恐後地在火海中綻放。

　　【禮物留言:給爺哭啊！**你個**，趕緊給爺跪下，哭著求饒！】

　　【禮物留言:我***，這不破防?這不破防?這不破防?】

　　【禮物留言:好好好，逼到這地步了還在嘴硬！快點兒，把他的爹媽也綁了！然後當著他的面****！】

　　種種逆天言論，在熏煙繚繞的火海之中層出不窮。

　　急得就像一群吱哇亂叫的猴。

　　凌憶雙手抱臂，仿佛沒看見那些禮物特效一樣，繼續輕蔑道:

　　“無可救藥……因為我是底層人，就以為我真拿你們沒辦法麽?

　　“聽好了，你們所有人。信不信我隻說四個字，就可以讓直播當場翻車?

　　“這四個字就是:《夢鏡之城》。”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驚雷。

　　緊接著，是一種讓人心慌的鴉雀無聲。

　　所有的禮物特效都不見了，所有的直播攝像頭也都關閉了。

　　聲勢浩大的直播，就這麽被突兀地掐斷了。

　　沉悶的空氣中，只剩下了一道血色的字幕:

　　“你不該提及這個詞的。”

　　凌憶嘴角一勾，露出了戲謔的微笑:

　　“呵呵，沒想到最先破防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這個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蓋亞公司……真諷刺啊。

　　“看來，不管你們準備了多少預案，是20個，50個，還是114514個，都無法將《夢鏡之城》這個因素的影響完全量化……

　　“究竟是為什麽呢?”

　　他玩味地搓著下巴，聲音愈發嘲諷了起來。

　　“總不會是因為，看似威不可測、全知全能的蓋亞公司，其實只是一群連遊戲都搞不定的草台班子吧?！”

　　【惡毒嘲笑】脫口而出，沿著一種玄妙的聯系，抽絲剝繭地遁入了火焰之中。

　　凌憶知道，在蓋亞公司那邊，有一隻身居高位的公司狗要被罵出內傷了。

　　因為這個技能，只要鎖定了目標，就會100%受到來自技能的傷害。

　　哪怕，對方從始至終躲在幕後，哪怕，對方是個根本就聽不懂人話的瘋子，也100%難逃凌憶的這一擊！

　　“夠了！”

　　果然，血色字幕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亞瑟先生，不用再兌現什麽定製需求了。

　　“那些老板的打賞，我會親自出面，一個個把錢給退回去。

　　“現在，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殺了那個姓凌的底層雜碎。 ”

　　伴隨著這幾行字幕浮現，原本在啟動備用攝像頭、打算繼續向凌憶開炮的鎮暴犬機甲，突然就僵住了。

　　緊接著，像切換到二形態的BOSS一樣，卸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最終，一個渾身上下找不到半點人肉的機械硬漢，從滿地解體的零件裡，轟隆一聲重重踏出。

　　“終於，可以痛痛快快打上一場了。”

　　冰冷的聲音像北風一樣，凜冽地掃蕩著整片倉庫。

　　連噬人的火焰，都在這身影前自覺地退避開來。

　　將近兩米五的雄偉機體，裡面安裝的零件卻一個都不多余。

　　一道道液壓連杆在他身上壓縮、釋放，閃著紅光的核動力爐在他體內泵動。

　　齒輪關節咬合緊密，在最前沿的人造肌肉的拖動下，能將近一噸的力量，從肩部完美傳遞到他的指尖。

　　他軀體的每一處細節，都符合最優的殺傷性設計;人造血管裡的每一升血液，都流淌著功能被優化到極致的納米機器。

　　人類的種種尖端科技，仿佛都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種近乎完美的結合方式。

　　重機槍、鋁熱拳套、蜂巢火箭彈……幾件武器的配置無比簡約，卻件件霸道，宛如獵人用來肢解獵物的致命之刃。

　　火焰將他的鐵甲燒得通紅，卻紅不過他眼睛中滲出的那絲凶光。

　　這就是那傳說中的、夜之城唯一一位100%義體改造的恐怖賽博格。

　　自誕生以來，五十年都未嘗一敗的戰爭兵器。

　　亞瑟·神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