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確實挺足的，可問題是，我連你叫什麽名都不知道。”

　　凌憶靠在窗邊，有些為難。

　　縱使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沒料到這場見面……會來得如此之快。

　　畢竟不到半小時之前，這丫頭才在便利店悄悄跟蹤自己，生怕被自己發現。

　　可現在，她卻又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並且，還主動幫自己截住了逃跑的伊曼紐。

　　這前後的態度差別，就好像前幾集還陰暗到沒朋友的女反派，突然在某一集裡被收進了主角團。

　　從此，在鏡頭前說話臉不紅了，氣也不喘了，一口氣能演大半集獨角戲了。

　　而他凌憶，就是那個坐在電視機前、對劇情發展一臉懵逼的觀眾朋友……

　　“我的名字?哦，也是……首先，很高興能為您介紹我的名字:愛米爾，對應的英文名是AI-MIR。”

　　女孩想了想，將圓鋸插在地上，很正式地自我介紹道。

　　“其中，‘愛’來自AI，代表人工智能成熟的情緒識別技術。

　　“而‘米爾’則來自北歐神話中的智慧之神，密米爾(MIMIR)，象征純粹的知識與理性。

　　“需明白的是，這個名字並非我的官方稱呼，而是由我某個決策層函數偶然輸出的一串亂碼。

　　“由於這串亂碼，能夠恰當地體現我作為一款AI模型的服務性、智能性;因此，才被我保留為了自己的代稱。

　　“請問這樣的回答，您能打幾分呢?”

　　一番發言談吐自如，邏輯清晰，讓人幾乎分不清和真人之間的差別。

　　凌憶忍不住暗暗怎舌。

　　怪不得，這個叫愛米爾的丫頭，身上既沒有任何義體插槽，也不攜帶任何武器，卻能從不知何處摸出一把圓鋸……

　　鬧了半天，原來跟蹤自己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一台搭載了先進人工智能核心的仿生人。

　　而且，還是皮套特別逼真的那種高級仿生人。

　　是仿生人的話，別說是從身體上拿出一把圓鋸，就是整個人都庫庫哢哢變成載具，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調侃道:

　　“嘖，好一句‘愛來自AI’！

　　“不過，不好意思，我是一名技術悲觀主義者，沒法認同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所以，我打0分。

　　“來聊聊正事吧。聽你剛才的發言，似乎已經事先調查過我了，連我喜歡給東西打分的習慣都知道。

　　“公平起見，也是時候該告訴我一些什麽了吧?”

　　愛米爾歪著頭思考了片刻，隨後道:

　　“從時機上來說，我確實應該解答您的疑問;但從內容上來說，我所能透露的程度，取決於您想要谘詢什麽。”

　　“這個嘛……”

　　凌憶剛想發問，卻被一旁的老伊曼紐不合時宜地打斷了:

　　“喂，小凌啊！在你倆聊之前，能不能先把俺拉上去?俺手酸……”

　　“手酸?手酸就用牙咬著。”凌憶掏出槍，在後者的腦門上戳了戳，“我倆現在有要事，別打岔。”

　　“你……”

　　老伊曼紐一臉蛋疼，想要發火，可望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又只能作罷。

　　“好了，現在沒人會打擾咱倆聊天了。”

　　凌憶瀟灑地一捋頭髮，坐在了窗台上，“說說看吧，愛米爾，你從哪兒來?又為什麽要跟蹤我?”

　　聞言，愛米爾的異瞳眨了眨，認真答道:

　　“從你們人類的定義出發，一名出逃的AI，似乎是對我當前狀態比較準確的描述。

　　“但很抱歉，對於這一點，我無法提供更多信息，就像沒有通緝犯會在街上大喊‘把我抓回去’一樣。

　　“不過至少，對於跟蹤的事，我可以向您透露一個情報。

　　“就在不久前，您無意間覺醒了跨越‘黑牆’的能力。

　　“而利用這能力，您有56.3%的概率……可以幫我逃離被關機的命運。

　　“當然啦，讓您白白出手幫忙，並不符合人類之間的等價交換原則。

　　“因此，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以委托的形式請求您的援助，並為此提供一筆可觀的回報。

　　“在我下次聯系您之前，拜托別死在冒險裡了，親愛的賽博吟遊詩人。

　　“後會有期。”

　　說罷，她提起插在地上的圓鋸，像玩魔方一樣，將一人高的鋸身折疊成了個小挎包。

　　隨後，跟個孩子一樣踢開玻璃，蹦蹦跳跳地朝大街上走去。

　　“……等等！”

　　凌憶忍不住喊道，想將愛米爾留住，“為什麽你會知道那個遊戲的事?”

　　後者聞聲回頭，婉爾一笑，向凌憶比了個“噓”的手勢。

　　而後，一路輕快地消失在了街道轉角。

　　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凌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人工智能，愛米爾……有點兒意思。

　　“不管怎麽說，等下把情報跟周泰同步一下好了，免得他查人的時候費無用功。”

　　就在這時，老伊曼紐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麻麻的，跟機娘調情夠了沒?行行好，拉一把，俺手都特麽快脫力了！”

　　凌憶望著對方的狼狽樣，又好氣又好笑:

　　“我說，伊曼紐，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八折！以後你來俺這兒攢機子、裝義體，一並八折！哦不對，七五折！”

　　“必須成本價，外加把這雙全息義眼的貨源告訴我，不然沒商量。”

　　伊曼紐臉色一變:

　　“啥，那玩意兒的貨源?龜龜，你不如痛快點兒，直接噶了俺的命根兒泡酒喝！”

　　“嘖，沒人稀罕你那老物件兒。”凌憶愜意地靠在了窗台上，“繼續吊著吧，我很好奇你能堅持多久。”

　　老伊曼紐一聽，倔脾氣當場就犯了。

　　堅持多久?真當俺這義體醫生的身份是擺設不成?

　　他一咬牙，喚醒了脊椎上的植入體，剛想給自己來針強效興奮劑，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能堅持多久……按理說，他明明知道俺的職業，應該不會問出這種智障問題吧?

　　莫非，他是在指——

　　老伊曼紐連忙回頭看去。

　　隨後，和大街上一群圍觀的路人對上了視線。

　　攏共二十幾名路人，三三兩兩地站在街邊，有的舉著設備錄像，有的對老伊曼紐指指點點，笑得合不攏嘴。

　　這陣仗，就跟元宵節那天賞花燈似的。

　　而穿著花褲衩、吊在外牆上的老伊曼紐，就是全場最耀眼的花燈。

　　“臥槽！什麽時候?！”

　　一聲驚呼， 從老伊曼紐嘴裡脫口而出。

　　“放心吧，早在我和愛米爾聊天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吃瓜了。”

　　凌憶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調侃道:

　　“不愧是老牌義體醫生伊曼紐，這片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明星，人氣就是旺。

　　“只不過，這一役之後，怕是要被人當成表情包，永世傳頌了吧?”

　　似是為了應和他的風涼話，樓下有幾個好事者立刻開始起哄道:

　　“伊曼紐大爺，真沒想到，您居然還會修空調外機啊~”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巧了，我最近搬家，正好家裡沒裝空調。7000塊預算，紐爺爺，給我狠狠滴配！”

　　“《紐爺爺練習掛壁神功，被胡屠屠當場逮捕，珍貴畫面流出》，好，這下視頻點讚肯定能上一萬了吧?”

　　“媽耶，寫網文的會修空調，搞義體的也會修空調……這年頭，連家電維修行業都這麽卷了嗎??”

　　伊曼紐聽著下面路人的呼聲，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跟花燈開了色彩漸變似的:

　　“行，行，算你狠！拉俺上去，俺就把貨源的事情全講給你！”

　　“那成本價呢?”

　　“這你TM想都白想！”

　　“嘖，算了，畢竟你是老人，得發揮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

　　凌憶挖了挖耳朵，壞笑道，“我同意了，七五折外加全息義眼的貨源情報，成交。”

　　老伊曼紐聽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尊老愛幼?就你剛才那一臉損樣，哪裡TM的尊老愛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