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閑聊之際,從五層走廊的方向,隱約傳來了一道狂躁的音樂律動。
威側耳辨識了幾秒,猜測道:
“好像是剛烈組合的新曲……《你阿媽對我開了源》?”
“哥們兒,你還聽這破歌?”傑克嘿嘿樂了,“不是都說這歌很LOW嗎?”
威聞言一頓,最終歎了口氣:
“是啊,可架不住我家隔壁有個傻X,天天循環播放……還特麽用的是環繞低音炮!”
“嘿,那然後呢?你就這麽忍了?”
“哪兒能啊,我給他連音響帶屍體一起塞垃圾道裡了。”
“好家夥……”
而就在兩人閑聊之際,凌憶已經順著音樂聲,來到了走廊與樓梯的交匯處。
整條走廊依然沒有一個活人,連漩渦幫安裝在天花板上的自動炮台,都進入了非警戒模式。
從牆到地面,到處都維持著混沌無比的裝修風格。
地上橫著幾具屍體,全是半白半褐的人機嵌合體。
人類的部分,是像奶油一樣的白化浮腫皮膚;機械的部分,則是充滿鐵鏽的絞線和齒輪。
層次的連接處,充斥著一種介於氣焊和膠水之間的物質,齧合著兩種本該涇渭分明的現實。
好一群機械溫迪戈。
一隻機械溫迪戈的斷手,被夾在了緊閉著的雙開大門前,門上掛著一個檀木製的門牌:
【舞廳】。
看來無論是在現實還是遊戲裡,這處房間都被當成了發散本能律動的絕佳場所。
破鑼一樣的極樂旋律一遍遍循環著,竟能隔著門讓他覺得有些作嘔。
手搭在門把手上,一種莫名的呼喚從心底響起。
將門推開了一道縫,斷手掉落在地,可門裡面卻沒有對應的屍體。
舞廳裡黑得像一片永夜。
燈球射出的旋轉燈光灑在身上,可他卻沒法從外面望穿那片黑幕。
沒有絲毫猶豫,凌憶邁步走了進去。
無數人在舞廳裡搖頭晃腦,身上都殘留著像弗蘭肯斯坦一樣的拚接痕跡,與門外的屍體有異曲同工之妙。
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些舞者仍然維持著近似人類的模樣。
燈光晃得凌憶眼疼,密集的人群讓他光是擠進來都很困難。
沒有意料之中的敵意,哪怕周圍的人全頂著“鐵錨船長幫”的紋身,又裝著漩渦幫風格的爆改義體。
但在金屬音浪的號召下,偏偏沒什麽人在意他這個闖入者。
整個房間四面都是鏡子,主舞台上鎂光交錯。
一個DJ模樣的人站在上面,擺著一副擁抱天堂的姿勢,卻是紋絲不動,十分詭異。
有身穿鬥篷的人朝他走來,想要兜售花花綠綠的藥丸。
他伸手想拒絕,卻還是被強行塞了一個小保鮮袋,裡面裝著幾個精巧的小膠囊。
“試試看!很爽的!”
音樂太強勁,他只能從口型辨別出那人的言語。
再一晃神,手裡卻分明拿的是一小瓶灰黃色的液體。
……和程強失蹤現場發現的那個藥瓶一模一樣。
他猛地記起了高倩今早發來的消息:
“……總之哈,那個機構檢測得很全面,藥瓶裡裝的液體,有一些硫化物、金屬鹽結晶、極微量的汞和河豚毒素。
“當然,還有一種含量很大、但沒法明確定義的有機化合物。
“不過研究所的負責人寫了封信,提到根據經驗對比,那可能是某種菌類提取物。
“哦對,那個寫信的人還希望你可以抽空和她見一見,說她很好奇這種液體的來源……”
原來是這樣。
凌憶將那一小瓶液體揣進了兜裡,打算繼續朝主舞台擠去。
他很不喜歡這聒噪的氛圍,但越是想找到離開酒店的線索,就越是不能放過那些看著就怪誕的地方。
可就在他又一次抬頭時,卻看到主舞台上的那個人影突然改變了姿勢。
變成了指向台下的姿勢。
而所指的方向,怎麽看都正對著自己。
與此同時,整個舞廳裡的人,都齊刷刷轉頭看向了他。
一邊盯著他,一邊繼續維持著詭異的舞動。
他們的神色呆木,嘴角的浮沫亂甩,脖子的轉動角度足以撕裂頸椎。
時不時還會有人隨著搖擺,從臉上、身上掉下一兩個小零件,像是眼珠、耳朵之類的,然後被其他人狂躁的腳步踩碎。
重金屬的聲浪一陣蓋過一陣,像有無形的手捏在他的心臟上。
恍惚間,整個舞廳都變了,變成了一間被聖燭照耀的小教堂。
教堂裡到處都是欣喜狂舞的信眾,手裡捏著葡萄酒杯和麵包,將一排排座椅踏得稀巴爛。
穹頂上的彩色玻璃,畫著和那個儀式法陣一樣荒唐的圖案:
一顆融合了各種元素的卡巴拉生命樹。
只不過是顛倒了180度的。
原來那棵樹自始至終就是倒生的。
戴著耳機的神父,站在掛著倒十字架的調音台後,用手指向凌憶,聲音隆如洪鍾:
“主是我的力量,主是我的山寨,#嗞#蛛是我四圍的盾牌,蛛是我的拯救,垂聽我的呼求求求#嗞#尖叫,從淤泥中結網,將我黏困……”
聖燭的火焰騰起,七彩色的,蛛網狀的,讓人迷醉。
信眾們歡呼,尖叫,朝著凌憶包圍而來,嘴裡的言語異口同聲。
“蛛是我的力量,蛛是我的山寨#000255000凌凌凌#蛛是我四圍的盾牌,蛛是我的拯救#111111憶憶異異異異……”
不,他們手裡的不是葡萄酒,不是麵包。
分明是人的鮮血和跳動的心臟!
更多手臂從那些人身體裡冒了出來,森白色的,掛著蛛絲一般的縫合線,揮舞著扭曲的黑曜石匕首!
他們全都是蛛絲的信徒。
或者說,是蜘蛛親手培育出的提線木偶。
一道巨大的危機感降臨,就像一塊千鈞的巨石壓在了脊背上,壓得他胸口都有些喘不過氣!
這些人要殺了他。
但威脅似乎還遠不止於此。
危急關頭,他隻來得及回過頭,朝“教堂”門口——又或者是舞廳的門口望去。
此刻尚還不清楚情況的威和傑克,正將門推開,跟著他的腳步朝舞廳裡走來。
“發現什麽了?”
威望向周圍狂舞的人群,又望向了凌憶,嘴型裡透著謹慎,但更多是對危機的渾然不覺。
他們還不清楚自己將要面對什麽敵人。
……也對,又不是誰都像他一樣,被蜘蛛下了一道賽博邪蠱,能看到這些邪門的幻覺。
兩道陰影之手從聖燭的荒誕光芒中浮現,張開宛如實質的五指,從兩側推向了“教堂”大門。
有某種力量,想將他們三個都留在這裡。
【救出被困在現實邊緣的其他玩家,這是你現在唯一的目標。】
系統的字幕猛然在他腦海裡閃現。
來不及思考了!
他不由分說地飛起一腳,在大門轟然關閉之前,將威和傑克兩人踹了出去!
緊接著,伴隨著轟隆的大門閉合聲,轉過身來抽出手槍,獨自一人走向了那些狂信徒。
如果這便是“蜘蛛”布下的死亡陷阱,那留他自己來面對,足夠了。
聖歌夾雜著電音,搖滾的音符強行演繹著神聖的詞語,但這裡的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倒生命樹圖案的玻璃窗外,迷幻螺旋如漩渦般攪動,蜘蛛的八隻機械複眼亮如紅日!
“你會沉淪在這輪回中的。
“像所有被我選中的幸運兒一樣。”
凌憶沒有回話,只是抬手一槍,將那扇巨大的天窗打得粉碎。
像聽到了發令槍般,鋪天蓋地的信眾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朝他撲來!
他這才發現,教堂的周圍貼的似乎不是鏡子,而是某種複製粘貼的矩陣空間!
因為此刻,正有更多敵人從裡面爬出,無窮無盡,像一個個集裝箱裡爆湧出的喪屍!
全是白色的皮膚,全是金屬的植入物。
敵人已經遠超他所能應付的極限!
但凌憶依然咆哮一聲,悍然迎上!
因為他此刻並非獨自一人。
因為腦海中,有一道聲音與他同在。
【撐住!我有辦法救您出去,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