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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第5卷:江湖一十八
  “十三公子死之前交給石中堂的那卷經書,確實就是木蘭策。原本,這木蘭策流落人間沒人知道下落。直到有一天,石中堂的掌門大弟子石彧在一家破落的私塾歇腳,無意間發現窗台上用來趕蚊子蒼蠅的經卷竟是木蘭策,石彧欣喜若狂,願以重金購買。豈料那私塾先生執拗頑固,死活不賣,說再苦再窮也不能變賣老祖宗代代相傳的東西。石彧經不住木蘭策的誘惑,殺了那私塾先生全家,將其佔為己有。不知道這件事怎麽被十三公子知道了,石彧自然難逃一死,石中堂也因此而恨透了十三公子。我殺石中堂,是想得到木蘭策。可惜被人捷足先登,木蘭策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第三個問題,你做這些事是受何人指使?”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不然會滿門賜死!”

  “賜死?這可是皇族殺人才會說的話。該不會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當今聖上?”莫待做思索狀,“遭同僚嫉恨是假,功高震主是真。聖上忌憚慕家欲除之而後快,便捏造慕連城勾結魔界,心生反叛,禍害百姓安寧,殘害武林同道的罪狀,發動江湖勢力誅殺。是也不是?”

  “我說過,我不能說。”面具男自知失言,卻也沒辦法圓回來,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莫待的話,生怕再有哪裡出錯。“是不是得你自己去求證。”

  “那就是了。”頓了頓,莫待又問,“石掌門臨死前可有留下什麽話?”

  “我已經回答完三個問題了。”面具男看看蠢蠢欲動的人群,突然就想起了當日在落鳳山逼迫十三公子的情景,心中突然就多了那麽一點感慨。“我可以走了麽?”

  “不可以!”秋漸離喝道,“留下解藥!”

  “連仙界都無人知曉梨花榆火的配方和解毒之法,我又怎麽會有?你若想救他,不妨找仙界的人幫忙,先用靈力續命,日日換血,再以洗心水為引,配以璣雲豆和七心蓮祛毒,或許可保他一命。”面具男看著莫待,“到底是誰給你解的毒?”

  莫待的臉白中帶青,還隱隱泛黑。他亮出一雙手,將掌心中的猙獰瘀斑和筷子粗的放血的傷口展示給眾人:“早跟你說了我只是晚死幾天而已,你怎麽就是不信?我體內的毒全靠梅先生拿丹藥壓著,三日後若沒解藥,我也只能去找小閻王了。你說的這個法子我會試,如果有效,也算你做了一件好事。”

  “這法子是我從一跛足遊仙那裡聽來的,效果如何我不清楚。修仙的人首修德行,我與他沒有利害關系,他沒必要對我撒謊。”

  秋漸離道:“姑且信你一次。我還有一個疑問,幽冥仙花乃冥界聖物,你又是從何處得來?多年前梨花榆火第一次現身人間,持有者武功高強,鬼神難測。隔了十六年,慕連城又死於此毒,該不會當年殺他的人是你?”

  “不是!慕連城死於梨花榆火不假,但與我無關!慕家滅門時,我正趕往落鳳山,根本分身乏術,殺他的另有其人。據說,那些人連他和柳沉煙的屍體都沒放過,挫骨揚灰,一點渣都沒剩。”

  “既然你沒有解藥,該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那就暫時別過。山高水長,他日有緣江湖相遇,你我再論恩仇。”秋漸離退回柳宸鋒身邊,筆立挺直的身姿擋住了面具男探究的視線。他扶柳宸鋒起身,和秋嫣然匆促離去。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樣子,應該是著急找人解毒。行至僻靜無人處,柳宸鋒站直身體,試著活動筋骨。他的毒已解,繼續待下去勢必會被人看出端倪。三人稍作商議,結伴回了名劍山莊。沒過多久,便有消息傳遍江湖:千機閣和名劍山莊派出大批高手,遍訪天下名醫,以求尋得梨花榆火的解藥。

  謝輕雲上前兩步,灼灼的目光像要把面具看穿:“閣下與我素不相識,可你卻三番五次栽贓陷害我,到底是為什麽?”

  面具男叫道:“莫待,你敢出爾反爾!”

  莫待笑道:“你誤會謝三公子了。他只是想跟你敘敘舊,並沒有危及你的性命,不算我違約。謝三公子,你們好生聊,切莫動手。”

  “我只是問問,你為何要處處跟我過不去?我不記得得罪過你。”

  “誰知道呢?”面具男懷揣兩手,有恃無恐,“你慢慢查,看能不能查出來是哪裡得罪了我。如果你我確實沒有過節,就當是我一時糊塗嘍。”

  “無賴,無恥,小人!”謝輕雲想動手又不能夠,氣得頭頂冒煙。

  莫待陪笑道:“息怒,息怒!怪我,怪我沒想周全。我豬腦子!”

  這當口,台下一陣騷動,人群左右分開,自動讓出道來。兩名穿紅戴綠,奇裝異服,長相怪異卻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子朝比賽台走來。兩人邊說邊笑邊吃炒花生,開心得像升官發財娶了一堆新老婆的人。他倆行了禮,齊聲謝過眾人讓道,雙雙跳上台,閃著精光的小眼睛笑眯眯地看著莫待。

  “兄長?你們怎麽來了?”莫待喜出望外,納頭便拜。“小弟拜見兩位兄長!兄長別來無恙?”

  范氏兄弟四隻手扶他起身,忙不迭地撣他膝蓋上的灰塵。范童笑道:“無恙,無恙!咱娘好著呢,我們也好著呢!”

  范新握著莫待的手道:“聽說你被孟星魂那隻臭狐狸打傷了,我們不放心,來看看你。”

  “有勞兄長掛念。小弟得貴人相助,已經沒事了。”莫待喚過顧長風,一左一右牽著范氏兄弟的手,笑道,“天天跟我念叨你也想要兩個哥哥寵著,這回讓你如願以償。長幼有序,依著我的輩分,你也該喚一聲兄長。”

  顧長風同樣是倒頭就拜,以弟弟的身份自稱。

  范氏兄弟高興得直抹淚,拍著手叫好。范童擦著眼睛道:“我問你,是誰那麽惡毒,居然敢用梨花榆火傷你?來的路上聽別人說你臥床不起,我倆都快擔心死了。”

  莫待忙道:“這些事兄長就別操心了,我……”

  范新急道:“你這是什麽話?怎麽能不操心呢?你是我們的弟弟,欺負你不就等於欺負我們!”他一眼就盯上了面具男,厲聲問,“是你嗎?”

  從范氏兄弟出現的那刻起,面具男就在琢磨逃走的事。他剛動了念頭,發現曲玲瓏手握折扇含笑看著他,似乎在說:只要你敢動,我就敢殺!又見霜月劍距離自己只有三五步的距離,風神門的人一個個也都是不會袖手旁觀的表情,實在不敢妄動。“是我又如何?他……”

  范新小眼一瞪,抬手就打:“天殺的!竟敢傷我弟弟!”他那一掌快如流星趕月,又隱含雷霆之怒,如果落在身上必定當場斃命。忽聽見莫待在叫手下留情,忙收了力道,朝面具男的臉抓去。“藏頭露尾,必是奸邪!”

  范童跟著加入戰局。三人你來我往,奉獻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打鬥。

  謝輕雲高聲道:“范家哥哥,這家夥三番五次使壞害我。我想看看他長什麽樣,行麽?”

  范童嘎嘎笑道:“這有何難?就衝你這聲哥哥,我保證讓你看清他有幾個鼻子幾隻眼!”

  謝輕雲道過謝,又說:“我還有些事要問,暫且留他性命,可好?”見莫待向自己投來讚賞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嘴甜好辦事。跟你學的。”

  面具男百忙中衝莫待叫道:“姓莫的,你說話不算話,沒信義可言!”

  “這話從何說起?”莫待苦著臉道,“第一,這裡沒人要你的命;第二,我承諾的是不讓當時在場的各位傷你。我這兩位兄長是後來的,不算在其中。我哪裡不對了?”

  台下的人想看熱鬧,紛紛應和,七嘴八舌力證莫待沒有違反約定。林雨曦和曲玲瓏遠遠地看著莫待,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范童恨道:“賊胚子!還敢找我弟弟麻煩!小新,不玩了,使絕招!”他招式陡變,像個陀螺圍著面具男從左向右繞圈圈,而范新則是從右到左。兩人越轉越快,到最後已分不清誰是誰,只看見一個高速旋轉的光圈。等眾人重新看清楚三人的身影時,面具男的面具已經碎成了渣,渾身上下只剩一條破爛的褻褲遮羞。

  眾人被他肩膀上那一覽無遺的薔薇形傷痕和心臟周圍的十字架吸引,無不感歎十三公子的手段。有那愛自省的,又歎了一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林雨曦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奈何傷勢不輕,無力握劍,只能待來日。

  “李晚煕?”白婉姝拍案而起,雙目噴火。“竟是你這殺千刀的狗賊!”

  “天極教教主李晚煕?不是吧?天極教不是已經退出江湖很多年了麽?”

  “看樣子,這家夥是打著隱退的旗號,在暗地裡乾些不太光彩的勾當。”

  “按照寧王府小王爺的推論,石中堂認識凶手才沒有防范。可天極教和無影門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中間隔著十萬八千裡的路程也就罷了,明面上也從無往來。怎麽會認識?”

  “江湖人,總有些江湖的買賣。咱們不知道,並不等於就沒有。”

  “私通款曲的事,自然是越秘密越好。怎麽會告訴不相乾的人。”

  “天極教盛極一時,掌門人卻落得這個下場,還真是始料不及。”

  “再勢大也只是個江湖幫派,再勢大還能大得過鳳舞山莊?慕家都能被滅了滿門,它又算什麽?”

  ………………

  眾人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范新捂住耳朵道:“哥哥,弟弟,這裡太吵了!我不喜歡!”話音未落已將莫待朝肩上一扛,撒腿就跑。“走嘍走嘍,玩去了!”

  范童叉腰大笑,抓過顧長風和謝輕雲,追著就過去了:“你等等我,我也要玩!”兩人你追我趕,不多會就跑出十幾裡地,直跑到一處無人的山坳,才停下腳。范新放下莫待,戳了戳他的臉:“你怎麽這麽瘦啊?輕得跟我娘養的鵝差不多。”

  莫待整整衣衫,笑道:“瘦是瘦,可我全是肌肉,不比兄長差多少。”他抓出一把金葉子,又抓了兩把珍珠出來。“這些你拿著,去給咱娘買衣服,再買些酒肉米糧回家,剩的錢留著以後再用。”

  顧長風和謝輕雲也把口袋掏乾淨了,說是請兩位兄長喝酒。

  范氏兄弟眼淚汪汪地看著三人,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莫待拱手道:“今天多虧了兩位兄長。不然,我可就麻煩了。”他掏出三塊竹排,每塊的正面刻著四個小娃娃,背面刻著四個名字。“閑來無事,我仿著兄長給的竹腰牌做的,這是長風和我,還有我倆的名字。兄長喜歡麽?”

  范童指著最後那個名字問:“喜歡!這是你的名字?”

  莫待笑著點頭:“是我的乳名。兄長切莫告訴旁人。”

  范新問:“那可以告訴咱娘麽?娘不會告訴別人的。”

  “當然。除了娘和兩位兄長,誰都不可以說。”

  “知道了!刀架在脖子上,我們也絕不會說!”

  范童輕輕揉著莫待的腦門,柔聲道:“弟弟,娘讓我帶三句話給你。一句是:謝謝;一句是:保重;還有一句是:珍惜有緣人。我問她有緣人是誰,她說是眼前人。”

  莫待笑道:“我記下了。請兩位兄長轉告娘,我會聽她的話。”

  范童看看顧長風又看看謝輕雲:“眼前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莫待眼珠一轉,抿嘴道:“兄長猜猜看?”

  范童仔細摸了謝顧二人的骨骼,又是看相貌又是比身高,最後還十分認真地數了兩人的牙齒:“都很好啊。你喜歡哪個?”

  “我?我嘛……兩個都很喜歡呢。”

  “既然都喜歡, 那就都收了就是。”

  莫待憋著笑,正色道:“都收了是不是有點貪心?”

  范童繃著比他還要正經的臉道:“能跟在弟弟身邊是福氣!難不成他倆還不願意?”

  “願意,非常願意!”謝輕雲忙道,“我和長風算不算是見過長輩了?”

  顧長風笑道:“公子……”

  莫待道:“瞧,我哪敢兩個都收了?已經吃醋了。”

  顧長風無奈了,又道:“公子……”

  莫待連連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收他就是。”

  顧長風還想喚“公子”,被謝輕雲一把捂住了嘴:“你要再叫他,就該我吃醋了。”

  莫待湊到范童耳邊小聲道:“兄長可瞧見了?他二人雖兄弟情深,在這方面卻是水火不容的。為了兩不得罪,我就只能一個不娶,另覓他人。”

  “可是,旁人未必有他們對你好。”

  莫待的笑淡了些:“旁人……旁人對我不好有什麽要緊,只要他們對我好就是了。”

  范童很是高興:“那我知道該怎麽跟娘說了。”

  范新想了想道:“娘說,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要多留心才能不被人算計。又說,及早抽身,方能享人間太平安樂。”

  范童喝道:“這幾句是娘感慨的時候說的!不是要我們帶的正經話。”

  莫待笑道:“只要是娘說的話,都是正經話,我都會聽,兄長放心。”

  范氏兄弟心喜,又跟三人說了半天話,才依依不舍地道別,說要趕回去陪娘吃晚飯,就不能接受邀請去鳳來客棧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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