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的計劃是,用停屍間裡的無名屍體還原第一次的作案現場,模仿凶手的犯罪方式,把凶手引出來是嗎?”
俞玥帶著質問的語氣,又向秦隊確認了一遍。
“是的。”
“媽的,太瘋狂了...”
我看向秦隊,楊警官的失蹤明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這兩天他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憔悴。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眼神裡一天比一天強烈的堅定與憤恨。
還記得我兩年前剛從大學畢業,正式成為重案部的實習生之時,秦隊作為帶領我的上司,同時也是我的導師。他總是在不經意間問我一些難以理解的問題。
“小何,你認為,警察的性命和人民的安危,哪個更重要一些?”
“當然是人民的安危。”
回憶著大學裡天天背誦的“正確思想”,我不假思索地答出。
“可如果警察為了保衛人民丟掉性命,人民不也就陷入危險之中了嗎?”
我從沒聽過這樣分析問題的角度,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無論是警察還是人民,都不過是一種身份的載體...警察褪去身份,也不過是普通的人民;而人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像警察一樣維護正義。”
這個老練的前輩看著我不解的表情,繼續補充道:
“關鍵在於,不被自己的身份所拘束,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你是警察還是人民,那都不重要。”
然而凶手這次對我們的楊警官下手,明顯是觸碰到秦隊的底線了。
坐在車子後面,看著眼前熟悉的路,因為離我家很近,又在和去單位相反的方向上,這條路我很少開車路過。
副駕駛上我們準備好的“工具”,為了不引起懷疑,已經用口罩、氈帽和墨鏡把那具屍體捂得嚴嚴實實的,然而從帽子下露出的頭髮還是飄著一股難聞的化學品的味道。
俞玥明顯是還沒有從剛才的爭吵中恢復過來,後視鏡裡映著她凝重的表情,雙手機械地把在方向盤上。
“俞老師,還在生氣嗎...”
我的語氣有點虛。
“我也覺得秦隊確實是有點太亂來了,花這麽多的人力物力,就為了給凶手看一下...”
“沒有,我在想計劃的事。”
俞玥的情緒恢復得出乎意料的快,或者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很生氣。她和秦隊合作十年有余了,對於秦隊的一些決策,雖然不會保證每次都不出現問題,但她總是盡力配合。
“秦隊這個人,有時候太極端了,當然我知道你作為晚輩也不太好勸他...”
“害...我壓根沒想過勸他。”
“不,我的意思是,你有時候得勸勸他...畢竟重案部以後還是要交到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手裡。”
她後視鏡裡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我想說些什麽,但被她搶先開口了:
“到地方了,按照計劃行動。”
“了解。”
我們的計劃是,把我們準備好的屍體放在副駕駛位上,並把裝載有點火裝置的車子放在第一起案子發生的地點,也就是博物館的對面。由俞玥偽裝成路人近距離看守,我和秦隊、陳飛以及裴瀾分別蹲守在案發地點周邊的幾處餐廳內,保持聯系,在下午一點太陽最熱烈的時候點燃車子。
“凶手又不知道我們的行蹤,總歸是不會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吧,派這麽多人盯著有什麽用...”
陳飛和我分頭行動之前,還抱怨了這麽一句。
我坐在餐廳裡,看著眼前故意剩下的半盤炒飯。
裴瀾就坐在我們上次一起去的咖啡廳裡,這不過這次她選了二樓的位置,可以更方便地看到案發現場。秦隊和陳飛所在的位置被廣告牌擋住了,從我的角度看不到他們。
我從窗戶看向準備好的車子,俞玥正蹲在車子旁的樹蔭裡擺弄著手機。我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十二點三十五分,距離我們預期的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鍾。
“您好,這裡沒有人吧?”
一個端著盤子的年輕人走到了我的身邊。
“你坐吧。”
我隨口答應了一句,又看向裴瀾所在的位置。她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正像上次那樣拿杓子漫無目的地攪拌著咖啡杯。今天早上我把那張牌拿給她看的時候,她明顯也是吃了一驚。說到我父母的案子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雖然凶手一直都沒有被抓到,但要是說這這次的案子有什麽聯系,未免有些天方夜譚了。一個凶手策劃的連環殺人案,第一起案件和後面的間隔了十一年之久,可能嗎...
“那個人,你認識嗎?”
我看向眼前的年輕人,這個人梳著一頭整齊的黑發,身上穿著白襯衣,耳朵上掛著一副俗氣的黑框眼鏡,鏡片有些花,但還是能明顯看到鏡片之後來自於眼神的精明感。面容有些消瘦,嘴巴帶動著輪廓分明的下頜一下一下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
“不認識。”
由於是在執行公務,我不想和眼前這個路人分神,只是簡單對付了一句。
“不認識的話也無所謂...一個人的身份都是次要的,只要他在做正確的事...”
他一邊吃著飯一邊隨口拋出這句話,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我繼續看著窗外車子的位置,俞玥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可能是想著快到時間,走到一個遠一點的地方觀望。
“您對我說的話不感興趣也沒關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警察和凶手的關系,不過是對身份的進一步解釋,二者本質上並沒有區別,就像獵人和獵物一樣,有的時候,獵物也會成為獵人...”
這家夥怎麽知道我是警察?我看向他,他卻已經站起身,留下桌子上余下大半的飯,走到我身邊,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警官。”
也就是愣神的這一瞬間,那個人已經走到了餐廳的門口。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走上去問清楚,街道上卻在此時傳來了喧鬧和尖叫聲...
十二點五十五...比我們計劃的早了五分鍾。再看向餐廳門口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蹤跡,一股很不好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
陳飛和秦隊由於距離我們計劃的地方比較近,我跑過馬路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正抄著滅火器乾活兒。我大聲叫喊著疏散人群,卻在余光裡又看見那個人。他正站在遠處的人群裡,看著熱鬧的“案發現場”,雙手插在兜裡,眼睛裡露出一點殺意。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褲兜,裡面的卡牌,多了一張。
“我草!那個人有問題!”
秦隊聽聞,立刻看向我,又順著我的眼神看到了那個人。不等我解釋什麽,他就扔下滅火器追了過去。兩個人的影子在人群裡穿梭幾次後,便不見了。
耳邊傳來的卻是裴瀾驚恐的叫喊...
車子的火已經被盡數撲滅了,只剩層層的白煙從燒焦的車框裡飄出來。我們準備好的那具屍體正如同我們預想的那樣坐在副駕駛位上,姿態和我記憶裡的第一起案子沒有什麽區別。
然而...
“這...這不是...”
“不是什麽?”
我看向裴瀾,她的表情比我此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震驚。
“這不是我們準備好的屍體!”
“而且...”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白色的濃煙背後,副駕駛位的旁邊,還有一具...
“兩個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