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黃提轄差點被卞祥一斧頭給結果掉,好不容易吃點酒肉將恐懼壓回肚子,被這親信拱了兩句,那股邪火又湧了上來。
連喝三碗悶酒,黃提轄憤然罵道:“有酒有肉,竟堵不住你這廝的鳥嘴。
你有能耐,去舉那隻三百斤的石杠鈴,事後大可進去討個座頭。
若沒這個本事,大官人都賞你一頓酒肉了,你還想怎地?”
這人也沒料到,為老大當次嘴替,卻成了對方的出氣筒,慌慌張張起身跪下,不斷地磕頭認錯。
狠狠懟了一通手下,黃提轄心情順暢了許多。
他不傻,清楚柴進看不上自己,這條路上,要是自己不識相,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
由於明日還得趕路,柴進看眾人有八分醉意,便宣布撤席,叫掌櫃安排房間歇息。
卞祥見到武松懷抱雙刀,扯條板凳擺在柴進房外,背靠柱子合衣假寐,他果斷收回邁進房間的左腿,也學武松扯條板凳過來,大馬金刀坐在一旁。
劉通也要學樣,卻被金大堅推進旁邊的房間:“有這兩位哥哥守著,今晚來多少賊都是一個死字。
你我這兩根芫荽,沒必要留下來當添頭了。
兄弟若想表現,明日與我輪流駕車便罷了。”
卞祥大手一揮:“兩位兄弟隻管去睡,駕車可是耗神的活兒,這邊有我與二爺看著就行了。”
……
半夜無話,到了三更時分,有道人影翻窗而入。
來人身材瘦小,走路隻用腳尖,幾個閃動,便借住樓內陰影,潛到柴進房間附近。
他先豎起兩隻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
等到確認門口二人鼾聲均勻業已睡熟,他那黑面巾上的一雙鮮目,罕見露出一抹不屑。
甚麽伏虎!
甚麽恨地無環!
名頭叫得震天響,竟然都是草包!
守夜守到自己睡著,此時倘若來個奸的,房內的人,還有命在?
此人性子本就有些促狹,他看武松二人,突然想到一個展現自己本事的法子。
只見他一個翻身,輕盈躍下二樓,無聲掠過櫃台,上面一副筆墨頓時消失,再一個眨眼,已飛身上樓,僅過兩個呼吸,已經手持毛筆,雙眼含笑站在武松的面前。
“伏虎是吧?老爺給你額頭畫個‘王’字,好提醒恁,下回守夜,莫要松懈……”
得意洋洋說了兩句,就看武松睜開雙眼,淡淡問道:“兄弟,有些過了吧?”
一見武松睜眼,此人立即後退,誰知那永遠微弓的後背,驟然頂上一堵肉牆。
他尷尬抬頭,看到頭頂懸一條漆黑的斧頭,十分識相扔掉手上的毛筆,順便扯下面巾,露出一張長有兩道濃眉的鞋拔子臉。
“沒想到,二位哥哥都在裝睡,故意跟小弟鬧著耍子。”
“哼!俺喜歡講道理,不喜歡鬧耍子。”卞祥一邊冷笑,一邊扯下腰帶,將此人雙臂扭在背後綁了起來:“若是你手上拿的不是毛筆,你猜,此時恁的腦袋還在不在?”
這個時候,整間酒店的人都被吵醒了。
劉通打來熱水熱茶,送到柴進的房內。
柴進隨便抹了一把臉,驅去殘留的睡意:“大堅,取5兩銀子給那姓黃的,叫他的人都把嘴巴閉緊點,吵到我了。”
“是。”金大堅抱拳一禮,憋著笑容出去。
劉通提著銅臉盆跟在後面,路過武松身邊說道:“大官人叫三位進去說話。”
武松嗯了一聲,與卞祥推著那人進門,將對方半夜上門的經過,向柴進說了一遍。
柴進聽完翻起桌上茶杯,提壺倒出幾杯熱茶:“兄弟們辛苦,坐下說話吧。”
武松和卞祥抱拳一禮,拉開椅子坐下,旁邊那人耷拉腦袋站著,一張瘦臉漲的通紅。
想他鼓上蚤時遷,無論穿堂過戶,還是偷墳盜墓。
出道至今,從沒翻車,就是職業有點說不出嘴,在綠林上,無論誰都瞧不上自己。
難得聽人說,柴進這位當世孟嘗十分賞識自己,這才急忙從高唐州趕來滄州投靠。
誰知!
由於道路不同,等到他趕去柴家莊。
柴進恰好帶人入京,看家的蕭讓是一個和氣人,勸他留在莊上等候柴進回來。
可時遷出身雖低,他心氣卻不凡。
想著投人就得投對人,眼下沒得準信留在莊上,自己與那些本事不濟,厚著臉皮上門討生活的門客有何區別。
若真想圖個保暖,隨便找個古墓倒了、或者尋家大戶偷了不就解決了嗎?
為此!
時遷不顧蕭讓的挽留,他問清柴進入京的路線,隻身一人追了下來。
可他沒想到,初次見面鬧得這般難堪。
這下好了,亮相沒亮成,反倒出洋相。
也不知道,柴大官人還要不要自己這個偷兒了……
就在時遷患得患失,暗中懊惱不該自作聰明的時候。
柴進通過武松的講述,以及他濃眉鮮目的特有外貌,大致猜測出他的身份。
“骨軟身軀健,眉濃眼目鮮。形容如怪族,行步似飛仙。
夜靜穿牆過,更深繞屋懸。偷營高手客,鼓上蚤時遷。”感慨吟誦出時遷在原著中的讚詩,柴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可知道,這倆年來, 我柴進找你,找得好苦啊。”
時遷聞言猛地抬頭,露出一雙在深山古墓皆能視若白晝的眸子,迅速醞出一層水氣。
雙腿屈膝,時遷以頭搶地,狠狠拜了下去:“時遷拜見大官人!
幾個月前,小人聽說大官人四處派人尋俺。
起初,小人並不敢信,以為那幫劫道的鳥男女,又編一套瞎話來耍小人。
小人當場就與他們吵了起來,說,拿俺這不入流的偷兒當耍子不要緊,扯大官人您的名號出來,需得仔細身上那張皮。
可沒想到,僅僅半年,高唐州在綠林討生活的,一個個都在傳頌大官人為小人寫的讚詩。
如此小人方知,之前是俺被豬油蒙了心,徒讓大官人等了小人這麽長時間……”
一邊說著,一邊掉淚。
想起這些年來,自己由於職業因素,去哪都像過街老鼠遭人嫌棄,難得有一個奢遮的大佬賞識自己,結果自己疑神疑鬼反而險些錯過,時遷恨不得把面前的樓板磕穿。
柴進趕緊上前將他扶起:“兄弟,快快起來,不遲不遲,你來得剛剛好!
不瞞兄弟,柴某此次進京,真有需要用你的地方。
原本柴某只有六分成事的把握,你現在來了,我看能到十二分了。”
聽到柴進這般抬愛自己,時遷大喜,抬起一張遍布淚痕的瘦臉:“大官人可是要偷官家的玉璽?
該的該的,想您乃是柴世宗嫡孫,那件東西本來就是您家的。
此事,請務必交給俺去弄,半個月內,若是取不來,俺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