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柴進說到這裡,眾人終於明白,時遷為什麽堅持要改走另一個城門。
原來,前面的陳橋門,竟跟百多年前的陳橋驛舊事有關。
【黃袍加身】這四個字,在柴家是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今天也是老都管沒來,若是他老人家聽知大官人要從陳橋門入城,那絕對要死諫的。
“大官人,既然永泰門是大遼使節入城用過的,不如聽時遷兄弟一次,我們改走含輝門吧。”武松翻身下馬,對著柴進抱拳勸道。
金大堅連忙跟上:“大官人,正所謂,紫氣東來!金某覺得,走東門意頭更好。”
卞祥看看二人,握著斧頭附和:“俺沒文化,可聽三位說的,感覺都有道理。大官人,恁就聽俺們一次吧。”
幾人圍著柴進苦苦相勸,而黃提轄卻站在十來步外裝聾作啞。
什麽紫氣東來用在柴進身上有沒犯禁,反正他黃安沒有聽到。
半個月都忍下來了,還差臨進門這一哆嗦?
眼看幾個好兄弟急得差點跪下,柴進微笑擺手:“若連百年前的舊事,我都不敢去面對,還談什麽其他?
走,今日,我就要從這個門進去。
各位兄弟,瞪大眼睛,幫為兄認清道路。
咱們下回再來,就不是這麽三五個人咯。”
聽出柴進話裡藏話,武松卞祥心氣都被提了起來,一個個拍著胸脯做出保證。
就在此時,陳橋門下。
數騎快馬,噠噠衝了過來。
領頭的那人,身披鐵甲,眼神銳利,手持一柄精鋼長矛。
驅馬衝到幾人面前十來米,來人勒馬而立,雙眸緊緊看著人群中,氣質最佳的柴進。
抱拳一禮,震得身上甲葉嘩啦作響,來人大聲問道:“可是滄州橫海郡柴家莊,崇義公當面?”
“小可便是滄州柴進,敢問將軍尊姓大名。”柴進微笑帶著武松幾人上前,拱手回話。
“末將王稟,見過崇義公。”王稟翻身下馬,再次行禮。
看過滄州地方開具的路引文書,王稟吩咐一名衛兵回城通報,他卻不知道,在他報名之後,柴進內心已經翻起波浪。
王稟,北宋名將,民族英雄。
宣和七年,金攻宋,童貫棄太原還京,留他為副都總管,統領宣撫司兵守太原。
靖康元年(1126)六月,除建武軍節度使。
九月,太原援絕,軍民斷糧,城陷,王稟率疲兵巷戰,身中數十槍,後投河死。
王稟!
守太原!
二百五十余日!
看著身邊這位未來的北宋名將,柴進暗暗盤算起來,今天難得遇上,得設法留善緣,將來沙場相見,也有一個招攬的話頭。
過了一會,陳橋門內,鑼鼓喧天,彩旗招展,洋洋灑灑走出一大隊人馬。
如此大的動靜,立即引起眾人注意。
只見,四個內侍走在最前,負責灑水淨街;
往後十六個執旗大漢,接著八名舉著金瓜斧戎器械的軍士;
再後是一頂八人抬的軟轎,轎後還跟著幾十名手持樂器吹吹打打的男女。
武松、卞祥、金大堅、時遷和劉通幾個土包子,哪見得過這種大場面?
等到這幫人馬走得近些,幾人發現連端銅盆灑水的四個小內侍,居然都是身穿做工考究的錦衣。
交換一下目光,幾人悄然退到柴進的身後。
大家默默抖直衣裳,咬緊腮幫,挺起腰杆,生怕稍微露怯,丟了大官人的面皮。
柴進摸了摸下巴。
好家夥,這規格。
比宗親王室高些,又比皇帝出行低點。
就差將不合禮製四個字做成牌匾抬在最前面了。
瞅了一會,柴進想到穿越前,一個在網上火過的詞——顯眼包。
似笑非笑看向王稟,王稟表情不太自然,對著禁內方向拱了拱手:“得知崇義公自滄州千裡迢迢趕來東京……
今日早朝,官家力排百官異議。
特派禦龍直、鈞容直兩班軍士、出城迎接崇義公……”
柴進暗暗冷笑,這好大喜功的趙佶,看來要把自己當做一個吉祥物了。
這個混蛋派出二隊不滿員的皇家儀仗出城迎接,偏偏故意選在陳橋門。
除了想惡心我這位柴氏當家人,還準備向大多數無知的世人,顯擺一下他趙佶的賢明與大度呢。
收回目光,柴進疊起兩根手指,對著王稟說道:“王將軍,禦龍直乃是皇家衛隊,鈞容直更是隸屬殿前司,柴進哪消受得起啊?
不如這樣,將軍先帶人回城,小可幾個,步行進城便罷了。”
言罷,柴進叫上武松幾個,招呼時遷駕車,假意要走含輝門。
王稟暗暗叫苦,連忙上前攔住柴進。
他撩起甲裙,單膝跪下:“懇請崇義公體諒末將,想末將乃是西軍老種經略相公麾下,在朝毫無根基,人卑言輕……”
原來!
這個王稟也是倒霉催的。
這次他被種師道派來京城催軍餉,早有心理準備,將要得罪朝廷那幫管錢的相公。
可沒想到,今日早朝,好不容易在童貫幫助下談妥了軍餉的事兒。
官家突然心血來潮,要拿柴進這位前朝余孽做伐子。
滿朝文武拗不過道君皇帝,大家推來推去,最終將這個得罪人還得擔罵名的差事,按在他這個客串上朝的西軍武將頭上。
等王稟自敘完了,柴進故作大驚,他跳下車來,將王稟扶起:“小可平生,最佩服就是你們這幫在邊疆保家衛國的西軍好漢了。
若無恁地舍命在前線攔住遼人南下,哪有後方的太平盛世,萬家燈火呢?
今日之事,內情如何,將軍與我都是心中有數的。
小可有誓書鐵劵護身,抗旨也不打緊,可連累將軍您吃掛落,卻是於心不忍。
罷了,罷了,將轎子抬過來吧。”
看著表情難堪坐進轎子的柴進,王稟虎目湧出兩行熱淚:“崇義公高義啊,請受末將一拜。”
“今日柴進上轎,給的是西軍數十萬兄弟舍家衛國的情面;
敬的是你王稟橫槍立馬攔住遼人南下的赫赫戰功。”柴進撩起轎簾,微笑看著王稟:“如今,王兄還稱小可世傳的虛銜。莫非,恁不將柴進當兄弟?”
“大官人息怒,想你我初次見面,恁就這般愛我敬我,王稟只是一介武夫,恁卻是……”王稟吞下金枝玉葉四字,啜著眼淚回道:“王某哪敢高攀?”
“哈哈,王兄,也許在將來,反是我柴進高攀你了呢!
好了,莫讓官家等急,起轎進城,等得空了,你我兄弟再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