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沒想到,這次天寧節,柴家人居然來給官家祝壽。”
“唉!畢竟,那事也過去上百年了,也是歷代官家仁慈,不信恁地往上數一數,哪朝哪代,會這般地厚待柴家啊?”
……
街道兩邊百姓的議論聲,斷斷續續傳進轎子。
柴進面若平湖,雙手捧著一隻匣子。
金大堅板著臉,隨行跟在轎子旁邊。
時遷遠遠架著馬車,車上坐著武松和卞祥。
三人臉色難看,終於理解為何進城之前,柴進嚴令他們與自己分開。
“可惡!太憋屈了。”卞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恨不得抄起斧頭衝出去,砍死外邊誹謗柴進的百姓。
武松雙手握拳,冷聲說道:“兄弟勿要衝動,大官人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
“甚麽道理?就俺看來,若非遇到那個王稟,俺們早護著大官人走含輝門了!
也不知那姓王的有何過人之處,值得大官人這般舍臉護著他……”卞祥瞪著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王稟,恨得幾乎把牙齒咬碎。
時遷與武松趕忙相勸,事到如此,絕對不能讓這漢子鬧事,否則,柴進先前的付出全白費了。
好在,王稟有感柴進恩義。
帶隊沿著陳橋門大道走了大約四五裡,突然催馬拐向開寶寺門前街,避開前面無數聞訊趕來瞧熱鬧的百姓。
今天被派來迎接柴進都是禦前班的人馬,但凡在宮裡當差的,哪個不是人精?
其中不少人甚至在出發前,就有心理準備,官家這般羞辱柴進,自己作為‘幫凶’,搞不好得捱頓拳腳。
這會發現王稟帶隊走了另一條通往艮嶽的街道,個個選擇裝傻,紛紛加快腳步,恨不得早點應付掉這趟缺德的差事。
艮嶽,位於封丘門內以西,東華門內以北,景龍江以南。
乃是一座趙佶登基後,搜羅江南奇花異草,選石築山的超大型豪華園林建築。
柴進的身份敏感,趙佶不方便在紫宸殿這類傳統的政治場所接見他,安排在艮嶽會面,再合適不過了。
吹吹打打將柴進送到艮嶽外邊,王稟下馬進去交令,留下他和金大堅在外等候通傳。
時遷三人得了柴進的交代,將馬車停在百多米外的街道旁邊,三人遙望柴進,內心十分擔憂。
至於黃提轄,早在入城後,他便帶上二十個龍套手下,跑去侍衛步軍司交令了。
王稟進去不久,就有一個穿紅的中年內侍快步出來,準備將柴進二人帶進去。
看到柴進雙手捧著匣子,這內侍還以為是他送給趙佶的壽禮,就想叫人過來收走。
可當柴進打開蓋子,露出裡面所擺的東西後,此人臉色大變,果斷將身邊的人趕下去。
“崇義公,恁怎麽把此物帶出來了?若是路上有個閃失,不得鬧得滿城風雨?”
“中貴人放心,官家治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
小可這一路走來,未曾遇到半個強人!
至於這塊誓書鐵卷,自小可請出柴家祠堂,就一直貼身保管,哪會發生閃失?”柴進表情十分真誠,可每說一句,金大堅眼角就抽了一下。
確實沒有遇到半個強人,而是遇到近千個;
貼身保管也是實情,晚上當枕頭白天做硌腳……
內侍也知柴進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崇義公,這邊請吧,官家在壽山上接見您。”
“有勞,一點心意,請中貴人買杯茶喝。”
“喲,您太客氣了,可恁地身份有點掛礙,咱家不敢喝您這杯茶。”
見到對方堅決不收,柴進暗暗猜測這個宦官的身份。
隨後在路上,柴進發現對方地位極高,路上遇到的內侍、衛兵、宮女,皆要向他行禮。
而且此人十分高傲,除非遇到地位接近的,他才會勉強點一下頭,大部分人連被他看一眼的資格都沒。
“敢問中貴人貴姓?”
“免貴,咱家姓梁。”
梁?
此人十有八九,便是那隱相梁師成了。
柴進眉梢一揚,對著金大堅打了一個眼色。
金大堅隱晦點了點頭,在接下來的路上,他不時偷看走在前頭引路的梁姓宦官,把對方相貌牢牢記住。
艮嶽周長約6裡,面積大概750畝。
三人足足走了一盞茶時間,總算來到一座用怪石掇疊而成的假山腳下。
提醒金大堅留在山下等候,這梁姓宦官帶著柴進,快步登上假山。
萬幸穿越在北宋,比起動輒就要下跪的清朝,宋朝皇帝,可沒有那麽多的破架子。
趙佶先是明知故問,確定好柴進的身份,接著溫言讓人賜座,同時將目光放在柴進帶來的誓書鐵卷上。
“卿,自滄州千裡迢迢趕來汴梁為朕祝壽, 朕甚感欣慰。
可就是不知,為何帶上太祖皇帝賜下的丹書鐵卷……”趙佶笑容逐漸消失,語調逐漸拔高:“莫非,那滄州地方官員,膽敢欺辱柴家不成?”
柴進呡了一口禦酒,微笑放下杯子:“官家誤會,小可之所以攜帶誓書鐵卷入京,乃是想將此物還給官家。
上百年來,歷代官家皆是厚待柴家。
小可認為,再留此物,已無必要。
想來,以官家您的仁慈,即便柴進沒有這塊誓書鐵卷。
將來某天,小可真的犯下殺人罪過,您還能不赦免不成?”
趙佶聽到這話,內心爽得飛起,舉杯邀請柴進共飲:“卿莫要說笑,太廟的祖訓,朕可牢牢記在心中呢,來來來,滿飲此杯!”
柴進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急忙端杯起身,袍袖‘無意’掃過桌面,將一隻精致的鈞窯瓷碗摔碎了。
“哎呀,小可禦前失狀,還請官家恕罪。”柴進滿臉驚慌,雙手抱拳對著趙佶作揖不止。
趙佶見狀大笑,放下酒杯走了過來:“卿勿自責,坐下吃酒,讓人再送一隻碗上來便罷了。”
柴進聞言舉袖掩面,開始秀起演技:“承蒙官家厚待,先是派出西軍大將接我,再是派出皇家衛率迎我,對了,還有那頂轎子,怕也是官家恁坐過的……
想俺柴進,父母早亡,上無兄長幫襯,獨自一人支撐家業,過得好不辛苦。
今日官家這般愛我,就如同家裡長兄一樣。俺尚不知如何報答官家厚恩,沒想到,竟在禦前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