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相碰的嘶鳴，生者的戰吼。遷年隻恨自己沒法拔劍躍入戰場中，這種詭異的恨意和悔意在心裡沉積，讓遷年想要隨著戰吼喊出聲來。

　　可他喊不出來。

　　兩把彎刀，一把長劍，兩個人與一個舞動的影子，幾息間砰砰砰砰的連砰數十下，遷年只是數到十二就停下了計數。

　　他跟不上。

　　魔影作出如跳舞般花裡胡哨的動作，似挑又似刺，扭身猛地送出長劍，作為其目標的穆拉丁不躲不避，怒吼一聲將彎刀作錘使，狠狠砸下。

　　“滾開！”

　　由暗影構成的長劍發出嚓的一聲崩成兩段，魔影隨即向後躍開，原先濃鬱的影子逐漸凝實成更加接近凡人的形態，斷裂的長劍也化作一團黑煙隨之飄飛過去，打了幾個轉後成為影子身體的一部分。

　　穆拉丁和布萊恩兄弟兩人不是傻子，作為學院外出的隨行者，在學院內擔任突破護法的次數更是比外出隻多不少。

　　眼下這遷年心中因突破映出的魔影褪去外殼，說明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僅僅只是一層殼就是B級，殼下的本體至少比殼高一個級別，那麽……贏不了。

　　穆拉丁和布萊恩心裡開始出現懼意。

　　心魔這種詭異的東西對於土生土長的西方人難以理解，他們只能將心魔與某種“召喚出來的魔物”聯系在一起，而不能明白其本質。但無數次的實踐過後，學院總結出了心魔的幾種基本屬性——這對於西方人是易於理解的。

　　有些心魔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對於這種心魔來講，高等級的護法完全是多余的行徑。可激戰中的兩人並沒有思考的閑暇，伊琳娜並不知曉這方面的知識，遷年呢?遷年還在思考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還是遷年第一次見到“心魔”這種東西的實體。

　　閃轉挪騰，以不可能的扭曲姿態從兩把彎刀的縫隙中穿過，漆黑如墨的影子表面映出空洞無人的場景，同時從中間裂開。眼見形勢不妙的布萊克一拳打在穆拉丁的肩膀上，猛力使得他的兄弟以尋常不可能的速度倒下，同時躲過魔影憑空出現的凌空掃腿。

　　雖是以一敵二，鬼影仍不落下風。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想聽古籍裡面的標準理論解釋，還是淺顯易懂的?”

　　伊琳娜反問時，仍死死盯著場內，雙手五指伸展開，筆直的張著，似是在準備什麽東西。

　　“怎樣都行，至少我得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遷年答道。

　　“用東大陸的話來講，那是你的心魔，你們東大陸人懂的吧?什麽是心魔。”

　　心魔?

　　什麽鬼玩意，心魔?

　　遷年很想吐槽幾句，但看著眼前關乎兩名先前還是陌生人，現在為他奮戰的戰士身影，和身旁露出凝重表情死死盯著場內的少女，卻是一點輕佻輕浮的話都說不出來。

　　又一次兩人合攻，人形的影子表面又一次變得既漆黑又光滑，映出外界的一切——然後一點突兀的藍從它的內側穿了出來。

　　彎刀切斷黑暗，紅色的焰影殘留在空氣中。

　　少女早已伸出雙手。

　　“天外之水，空無寂靜的先導回音，湖上的漣漪，不受控的毀滅不諧。溶解，融合，不存於世間之物終將歸於虛無，此刻已是——”

　　“協調。”

　　突兀的聲音打破寂靜，於在場所有人的心底回響。

　　一聲悶哼，隨後是唔的一聲嬌弱聲音在遷年身旁響起。遷年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看到少女的身子直愣愣的軟倒下去。

　　這下他反應過來了。遷年急急忙忙地去接，卻因心中急切不顧重心而連帶著倒在地上。

　　跌倒的感覺遷年已有許久沒有感受過。

　　“***，這玩意魔武雙修！”

　　“真**活見鬼了，院長呢，院長呢！他在幹什麽啊！這麽大的動靜就沒打算過來看看嗎！”

　　遷年低頭看了看只是皮外傷的皮膚，松了口氣又回頭時恰好與無臉的影子對視。

　　黑的發亮的橢圓平面上映出他自己的臉。

　　“糟了！布萊恩！”

　　會意的布萊恩聚氣凝神。

　　出刀，橫斬。

　　感覺到自己出刀不順的布萊恩心裡著急，但也顧不上調整架勢，隻好傾注全身力量，渴求自己的刀能再快一些。

　　我必須更快！更快！

　　從心中擴散出來的奇異感覺，加速流動的血液。

　　“喝啊啊啊啊啊啊！”

　　一條赤紅色的橫線，一條看上去樸實無華的棕黃豎線。傾注能量的刀刃劃破空氣，殘留之物形成象征毀滅的圓弧。集中的兩擊將魔影分成不規則的四塊，蠕動，扭曲。

　　遷年看到黑到只能映出他自己的鏡面突然連續扭曲兩下，隨後，他的視野再次開闊。

　　“額……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遷年看到勉力站起來的年輕戰士再一次半跪在地上，全靠彎刀頂著身子沒有直接倒下。露出不甘心表情的男子和與他面容相仿但更堅毅的男子持刀站在他身前的另一位金發戰士看著四散的漆黑痕跡又一次凝聚在一起，從地上升起然後凝固成人型，看都沒看背後的戰士一眼。

　　心知這象征著什麽的遷年輕輕放下已經昏厥過去的少女，站起身來，輕盈如無物的長劍在褪色的廣場中心閃起寒光。

　　“這把劍……好劍啊。”

　　心知遷年並無幾分勝算的穆拉丁並未出言阻止遷年走上前來作出介於規范和不規范之間的進攻動作。

　　他已經收到警告，沒有語言，沒有其他聲響，而是在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的位置上劃出一條警示線。

　　那是極其標準的戰士手法。

　　“多管閑事的話， 就殺了你。”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在那裡存在就足以表達這種意思。

　　那條線是黑色的，在灰棕色的廣場地面上極其醒目。此刻，它在蠕動，延長，將場地切割成兩塊。

　　“加油啊！”

　　面無表情的少年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嘶拉嘶拉嘶拉，對於其他人都因從未聽過這種聲響而感到陌生與恐懼的雜音中，機械般的聲音從影子裡傳了出來。

　　“軟弱的自我，虛偽的自我。借著這幅皮囊的偽裝自以為重煥新生，心靈早已腐朽不堪。不再做夢，不再為了一時的激情而動。”

　　黑影向後甩手，劍刃從它手中延伸而出。

　　“向我證明吧，或者……”

　　以超常速度飛出的影子撞在了提前揮出的劍刃上。漆黑之物被乾淨利落的一分為二，飛濺向遠處，然後在空中聚合，重新成型。

　　對於曾與其交手，此刻只能旁觀的穆拉丁和布萊恩來講，當黑影再次行動時，兩人明顯感覺到黑影變慢了。

　　幾息之間，黑影被劍刃一分為二，兩團液體飛濺向不同的方向，在地上爆開，然後重新凝聚。

　　“他變慢了！你的心魔是鏡像系，它和你是一個水平的！”

　　對於遷年來講，這無異於一記強心針，可他看著凝聚在一起的漆黑人形懸浮在空中，作出自己曾幻想過的舞劍動作，同時緩緩落地。

　　然後——黑影將長劍插在地上，伸出一隻左手對自己勾了勾手指。

　　“我是完美的，你這肮髒的軀殼將會連同那顆腐朽的心，一起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