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嵐說完,洞穴裡陷入一陣沉寂。
剛正老人自殺的事情比河心寨的滅亡還要讓人感到震驚。
藍嵐料到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故意省略掉出頭鳥的部分不說,想再多觀察一下三個家族的反應。
“簡直就是胡言亂語!”
朱必成忍不住,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說,“我爸腦子沒有毛病,為什麽要自殺?為什麽要在自殺之後要你來替他火化,放骨灰到孔明燈上?”
他指著藍嵐的鼻子說:“他都已經叫我們來了,為什麽不等到跟我們告別,不讓自己的兒子孫子來處理他的遺體?”
藍嵐冷靜地回答說:“朱族長,我並不想跟你吵架,但你是他的兒子,是不是也可以靜下心來想一想,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用想!”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根本不相信!我們在家後面找到火化的痕跡,顯然是你忘恩負義,殺掉他之後毀屍滅跡,現在又編出一套謊言來蒙騙我們!”
“我也不信。”薑為義不懷好意地說,“死無對證的局面,隨她怎麽說都可以!”
藍嵐看了看朱必成,又看了看薑為義,歎了口氣說:“所以說,人類都隻願意聽自己想聽的故事,不願意接受真正的事實。”
“藍姑娘!”
尹加善嚴肅地打斷他們的爭執:“事實是要講證據的。朱族長有火化痕跡作為證據,請問你能提供什麽?”
藍嵐看他跟自己講道理,也認真地回答說:“朱族長想必派人去剛正老人隱居的地方看過了吧?”
朱必成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尹加善代他回答說:“朱族長的孫子朱泰宇去看過,我們其他人都還不清楚。”
藍嵐轉頭看向朱必成,客氣地問:“剛正老人服藥的那個藥瓶,我特地留在桌子上,你們想必應該也拿走了吧?”
“藥瓶裡肯定還有藥液殘留,如果找個能乾的醫生,應該能夠分辨裡面有麻痹神經,讓他陷入昏迷的藥物。”
“此外,查看一下剛正老人的藥櫃,應該也能查到這類藥物的存儲和使用的痕跡,可以找到他早就有此打算的證據。”
尹加善轉臉看向朱必成,神色中倒有相信藍嵐的意思。
朱必成不滿意地甩了甩手,大聲爭辯說:“這能說明什麽?沒有屍體的情況下面,誰知道他是怎麽死的?說不定還是她開槍的呢!”
“而且,這個藥瓶子,我又怎麽知道這不是她故意找出來,拿來混淆視聽的?”
尹加善沒有跟朱必成爭執,轉頭先去問白山雲:“白族長,你怎麽看?”
白山雲立刻回答:“剛正老人也是我的長輩,應當把這件事情調查得水落石出!”
“目前我們只能從雙方的講述中了解情況,沒有看到更多的現場情況和證據,對當時事態的背景也不了解,故此我們目前無法作出判斷。”
尹加善點點頭,又回頭問:“薑族長,你怎麽看?”
薑為義斜著眼睛回答地說:“我們跟老朱家多少年的交情了,難道還抵不上小妞的幾句話?”
朱必成立刻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尹加善認真地說:“正是因為我們跟老朱家有很多年的交情,才要把事情搞的水落石出,因為這樣才是對剛正老人最好的交代。”
他轉向朱必成:“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就是她殺掉剛正老人到底有什麽好處?”
“她是個聰明人,殺掉剛正老人非但搶不到什麽地盤和資源,反而會豎立朱家作為敵人,引起我們和白家的恐慌。”
“她為什麽要自討苦吃?”
薑為義搶著說,“也許她想立威。先滅河心寨,再殺剛正老人,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強硬手段,對他們產生恐懼心理。”
“說到河心寨,”藍嵐打斷他的胡亂猜疑,大聲說,“我也有個問題想說,有一些證據想要提供!”
“哦?”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回藍嵐的身上。
藍嵐朗聲說:“我們原來的計劃,只是擊斃素攀,利用人造人的軍隊把河心寨其他人趕出寨子。我們為他們預留了足夠的時間,也保留了他們往森林撤退的通道。”
“但是,這條生命通道在關鍵時刻被人惡意炸毀了。”
“我們在現場做過分析,可以提供當時炸藥殘渣作為證據,證明這些炸藥是本地研製,不是我們帶來的,也不是我們打擊河心寨的時候使用的。”
“我想提醒各位注意,可能還有其他人,是威脅和平的隱患。”
“你這是在挑撥離間!”薑為義一拍身前的大石頭,“我們四家和平相處幾十年,怎麽有人能作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我看這些事情都是你故意在混淆黑白,利用……”
“等一等!”尹加善做出手勢,強行打斷薑為義的話,神情異常嚴肅地看向猴子。
猴子立刻往前一步,垂手稟告說:“我們在河心寨現場勘探的結果,確實是東側通道坍塌,炸藥所致,當時判定的結果是戰爭損毀。”
尹加善再度看向藍嵐:“河心寨沒有跟我們通報情況,明顯是打算私自吞並你們的武器和物資。故此他們跟你們產生衝突,發生戰鬥,就算是全族滅亡,也不該是我們管的事情。”
“但如果按你剛才所說,如果是有人故意破壞,那確實有礙於我們四方家族和平進程的大事,不容輕視!”
“尹族長!”薑為義在後面又喊了起來,“不用查,這很簡單。”
他用手一指白山雲:“白家在河心寨有密道,他們家女兒也在幫助外人,這肯定是他們得了好處,殺人滅口的手段。”
白山雲嚇得差點沒從石頭上掉下來。
他急忙站起,把雙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可能,不可能。我和素攀關系甚好,上次有個白家的閨女偷偷逃回來,我第一時間給他送回去了。”
“看!為閨女出頭,殺光河心寨給她報仇!”薑為義大笑著說。
“怎麽可能?”
白山雲急得頭上的汗珠都滴下來,話語聲音都有些變調:“我們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去跟素攀家撕破臉?還滅門?給我十個膽子也乾不來這種事情!”
薑為義似乎覺得有道理,又扭頭去看朱必成:“嗯,朱家各種機械和技術都好,也可能是他們。”
朱必成比白山雲能沉住氣,不失體面地回敬薑為義說:“眾所周知,我們朱家和素攀的關系很好,剛正老人也在他們家地盤生活,我們有什麽必要去製造這種慘案?”
“你們讓剛正老人去素攀的地盤生活,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吞並他們嗎?”
朱必成壓了壓火氣,耐心解釋說:“剛正老人在那裡住了二十幾年,我們何必要等到現在才動手呢?以我的觀察,反而是你們尹薑寨平日跟素攀關系很差,也沒準是你們想打擊素攀他們?”
“哦?”薑為義裝出大吃一驚的樣子,乾脆轉頭去看尹加善。
尹加善臉色陰沉,對他的胡攪蠻纏感到非常氣惱,冷冰冰地回答說:“我們距離河心寨這麽遠,就算能吞並他們的地盤,中間也被朱家白家隔斷著,是個首尾不能相顧的局面。”
薑為義點點頭:“對啊,這樣來說,我們何必舍近求遠,還不如直接去吞並白家更合理。”
他雖然是打比方,白山雲的背後還是立刻感到一陣冰涼。
薑為義最後把手指指向藍嵐,耍無賴般說:“想來想去,還是他們最合情合理。”
藍嵐不想跟他糾纏,乾脆沒有搭話。
“夠了!”
尹加善喝止薑為義:“不要說這些無意義的揣測!”
他走前兩步,環視洞內所有人,大聲說:“我們四方組織成立了幾十年,一直保持和平,相互信任,相互幫助。這次藍星抵抗軍和河心寨發生衝突,是他們自己的恩怨,但如果其中確實存在隱情,也會是我們四方組織未來的隱患。”
“我建議由藍星抵抗軍提供證據,由我們三個家族指派專人,對證據和當時情況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如果涉及到三個家族或者藍星抵抗軍的人或事,也請各位配合調查,讓我們早日查明通道坍塌的原因。”
白山雲和朱必成都點頭表示讚同。
藍嵐和卡爾相視一眼之後,也表示同意。
薑為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嘟囔著說:“反正又沒有人要給河心寨報仇,怎麽弄都行。”
尹加善也不理睬他,繼續往下說:“至於剛正老人的事情,我們更加需要慎重,因為他是我們敬愛的長輩,我不想因為我們的草率作出違背他老人家意願的事情。”
“你這是什麽意思?”朱必成感覺不對勁,立刻大聲打斷他,“尹族長,你還相信這個女人不成?”
尹加善認真地回答說:“我只相信事實和證據!”
“藍姑娘做這件事的動機我想不明白。”
“她說這是剛正老人的要求我也想不明白。”
“我想讓你和她都把證據公開出來,讓我們三個家族指派專人進行調查,去他隱居的地方搜查線索,看一下藍姑娘說的藥瓶,也盤問藍姑娘,盤問跟她、跟剛正老人有關的所有人,也盤問你們家的人,調查一切需要調查的事情,讓這件事情水落石出!”
他大聲說:“我想要的是公道和事實,有什麽不對嗎?”
尹加善難得提高嗓門,整個洞裡雀無聲,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
朱必成鐵青著臉問:“你要調查多久?”
“最晚不超過三個月,必須拿出證據和結果,由我們三個家族評判。”
朱必成的臉色更加難看:“你是要再阻止我們三個月?”
藍嵐吃了一驚,發現原來是尹加善說服朱家保持克制,不要向藍星抵抗軍動手報復。
尹加善鄭重地點點頭:“我希望查明真相,不想有魯莽和誤解帶來的衝突。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真的爆發戰爭,我們和白家應該如何應對?”
“我管不了你們!”朱必成氣憤地說,“但我們家族認定她是殺父仇人,我們自己會動手。”
尹加善苦口婆心地勸解說:“朱族長,你也要為剛正老人想一想, 萬一藍姑娘說的是真的,你不是誤解好人,辜負了他的心意嗎?”
朱必成不去看他,直接去看白山雲,發現他明顯是支持尹加善的意思,不停地點頭附和。
他又去看薑為義,想得到他的支持。
沒想到他卻換了種腔調說:“朱族長,我能理解你急於報仇的心理。”
“我也跟你一樣不相信她的話。”
“可尹族長是我們家族的老大,而且他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我得聽他的話,支持他的決定。”
他舉起手指著尹加善說:“你不妨問問尹族長,這三個月的時間裡面,具體不準你們做點什麽?”
朱必成氣呼呼地去看尹加善。
尹加善立刻說:“調查期間,藍星抵抗軍和朱家都要保持克制,不允許進行相互報復和攻擊,更不允許傷害對方成員的生命。”
朱必成氣得渾身發抖。
昨天那個青年從他身後站了出來,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語氣堅定地說:“爺爺,我們夏國古人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朱家認定的仇人,怎麽可能逃脫懲罰!”
他特地看了眼薑為義,又轉眼去看尹加善說:“剛剛兩位族長也都說明白了,三個月調查期間,不允許進行相互報復和攻擊,更不允許傷害對方成員的生命。”
“但他們又沒說,我們不可以封鎖地盤,不可以對邊界摩擦行為作出還擊,不可以抓俘虜,不可以……”
他咬著牙齒,眼睛中滿是仇恨和惡毒,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對面薑為義卻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