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嵐理了理思路，開始提問說:“你給我講這個故事，是向我介紹大陸的情況嗎?”

　　“沒錯！”

　　“如果是其他家族來講故事呢?”

　　剛正老人聳聳肩:“你可能會聽到另外一個不同的故事。”

　　“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不是說成長了麽?自己判斷吧！”

　　藍嵐點點頭:“那麽，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麽?”

　　“我要你去做出頭鳥！”

　　“出頭鳥?”藍嵐愣住了，下意識地說，“這不是個好詞。”

　　“這確實不是個好詞。”

　　剛正老人嚴肅地說:“這對你，還有你的夥伴來說都是壓力和危險。但你不能拒絕我，所以我建議你把它看作是責任，或者是獎勵，當然更可能是挑戰。”

　　“怎麽可能是獎勵?”藍嵐困擾地瞪大眼睛，等待剛正老人的講解。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緊不慢地開始解釋。

　　“大陸上的幾個家族實力不均衡，長期以來都是一盤棋，有一個默契的平衡機制。現在河心寨下場了，你們重新坐上來，對三個家族的所有人來說，是重建平衡的重要時機。”

　　“你們有槍，有技術，把河心寨打的很慘，除了人手數量少一些外，其他實力都很強。”

　　“這使得有人怕你們，大部分人不信任你們，壞人更想要算計你們。”

　　“按照我對你的了解，你肯定要去努力表示友好，推進和平。”

　　“你肯定也會去管很多你不喜歡的事情。”

　　“這都會讓你更加醒目，成為各個家族的焦點。”

　　“我要你做出頭鳥，就是要你更醒目，更高調，更努力地去做你本來就要做的事情！”

　　“去感染好人，團結大部分人，打擊壞人，用盡全力推動和平！”

　　“如果局勢往好的方向發展，你成功了，天下太平，對你來說是獎勵，別人也是皆大歡喜。”

　　“如果往不好的方向發展，那麽就是最差的情況，你們被別人打敗，實力最強的勢力統一大陸，我們家族的人要找準機會才活下去。”

　　藍嵐表情嚴肅地問:“你能不能說的再細致點?”

　　剛正老人歪了歪嘴:“我擔心的是尹家。尹家老頭子還在的時候，雖然也喜歡算計，但做事還算有分寸。可惜老頭子和老太婆死的早，他們家很快在閨蜜老太太的干涉下執行雙族長製，由兩個老太太的子嗣共同管理家族。”

　　“現在他們當家族長是尹家大兒子和閨蜜老太太的一個孫子，相當於叔侄倆的關系。”

　　“大的那個聽說做事還可以，小的那個肯定不行，粗魯、傲慢，經常會做些蠻橫無理的事情，對其他家族很不友好。”

　　“他們家實力很強，幾乎已經是兩倍於朱家和白家了。”

　　藍嵐接口說:“所以你擔心尹家內部發生變化，壞人掌權，會出現破壞、掠奪甚至戰爭的事情，希望我們盡早出手阻擊壞人，成為壞人的第一目標?”

　　剛正老人笑了笑:“你們早就是所有人的目標了。”

　　藍嵐無語。

　　這句話沒有錯。

　　剛正老人說:“你應該好好重視河心寨被人斷去退路的事情！”

　　藍嵐皺起眉頭:“河心寨被滅門的事情做得很隱蔽，目前沒有證據指向哪一方。”

　　“我考慮過這麽做的用意，可能是讓不知情的人以為我們很壞，很殘暴，是可怕的敵人，不能信任我們。”

　　“我也考慮過有人害怕河心寨倒向我們這邊，形成合力，有超越別人的實力。”

　　她抬起頭，不確定地說:“總之，我感覺這麽做的人很不安分，手段也很凶殘。”

　　“既然尹薑寨實力這麽強，我要特別重視他們兩個族長了！”

　　剛正老人點點頭，意思是她知道就好。

　　藍嵐表情不快地說:“明明你更加德高望重，又期待和平，為什麽不號召大家團結一致，反而要我來做出頭鳥呢?”

　　剛正老人冷笑一聲:“別人為什麽要聽我的?他們又不是我的兒子！”

　　他再次敲了敲桌子:“就算我讓朱家跟你合作，你猜另外兩家怎麽想?尹薑寨會不會有危機感?老白家會不會偷偷倒向別人那邊?”

　　“你別忘了，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誰是壞人。”

　　“我們甚至還不能確定壞人是不是壞人。”

　　“如果我是壞人的話，就會耐心等老一輩全部死光，先用各種手段削弱對手，挑撥離間，然後再吞並別人，推翻四方合作。”

　　“所以，只能由你來做出頭鳥，找到好人，努力推動和平，在壞人露出馬腳的時候及時乾掉他，在壞人要破壞或者吞並其他家族的時候阻止他！”

　　“這樣對我家的孩子們是最好的。”

　　“反正無論我們對你怎麽樣，你也不會對我的孩子們趕盡殺絕。”

　　藍嵐心中一愣，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要是你的能力不行，或者因為你心太軟，被人家搞定了，我們家也會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做適合生存的事情。”

　　藍嵐臉色變了變，失口說道:“難道你把我們推到前面，是為了讓自己的家族躲到後面，變成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剛正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比你想的還要差一點。”

　　藍嵐的臉色更加蒼白:“比牆頭草還要差……難道是敵人?”

　　她死死盯住剛正老人，失望地說:“原來你這麽怕尹薑寨，對未來這麽悲觀。”

　　剛正老人點了點頭:“我不想他們成為別人的敵人。”

　　“他們跟你們作對，會給你們添點麻煩，但我知道你們會保持克制，他們不會有什麽傷亡。”

　　“但他們如果跟你們合作，成為別人的對手，事情恐怕沒有這麽樂觀。”

　　沉默了片刻，藍嵐突然又問:“你為什麽選擇我?”

　　剛正老人歪了歪嘴，伸出幾根手指:“第一，是你躺在我門前的，不是我選的。”

　　“第二，海裡來的人實力不如你們，辦不到你們能辦到的事。”

　　“第三，你和黃天跟我是同輩人，都有戰前人類文明的傳承。我看得出你們身上有人類道德的底線。你們是我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藍嵐還是沒有死心:“我們真的不能聯手去做推進和平的事情嗎?你們，我們，加上其他想要和平的人，真的推不動和平嗎?”

　　“我不知道。”

　　剛正老人滿臉嚴肅，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不想賭。”

　　藍嵐臉色一沉:“這件事情跟我的夥伴有關，我不能一個人做主。”

　　剛正老人面不改色地打斷她:“你們已經坐到四方大會的位置上，我恐怕你沒有選擇了。”

　　“我要你做出頭鳥，要你更加拚命，因為你會少一個盟友，多一點阻力。”

　　“那隨便你吧，我本來就決定不了朱家的方針路線，你們想怎麽選，我都沒意見。”藍嵐盯著他說，“你覺得我做出頭鳥就算幫你做事情，那也很好。因為無論你說不說，我都會拚盡全力！”

　　“別著急！”剛正老人摸了摸胡子，慢悠悠地說:“做出頭鳥的事情還有另外一半，需要你幫我完成。”

　　“哪一半?”

　　剛正老人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這次我帶著黃天去河心寨，是我最近幾年唯一一次出遠門，他大概沒有告訴你，我在路上花了多少時間吧?”

　　“你年紀這麽大，能過去就很讓人吃驚了。”

　　他搖了搖頭:“我自己心裡知道，我的時間早就過了，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在硬撐。”

　　藍嵐臉色一僵，感覺他的話題不對頭。

　　剛正老人卻不管她，繼續說下去:“我九十多歲了，身體早不行了。”

　　“眼睛看不清，耳朵聽不見，四肢沒有力氣，走路也走不動。身上到處都是傷病，身體裡面還有不知道多少慢性病在折磨我。”

　　“對於我來說，這樣活著，每一天都是受罪。”

　　“而且我很孤單。”

　　“我的老婆死了，老朋友，老對手都死了，現在連我老對手的兒子都死了。我要是繼續活下去，會看到我的兒子、甚至孫子這些人死掉。”

　　“我不想這樣了。”他看著藍嵐說，“我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想活著了。”

　　藍嵐不敢相信，面色僵硬地說:“難道，事情的另一半是……”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沒有繼續猜下去。

　　剛正老人知道她在想什麽，笑了笑說:“那倒沒有，你別把我想的那麽殘忍。”

　　他微笑著說下去，仿佛並不是在談論他的死亡。

　　“末世後的每一天都是賺來的。我已經賺夠了，我很想我家老太婆了。”

　　藍嵐覺得頭很疼，不自覺問:“那你到底還要我幹什麽?”

　　剛正老人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瓶子，放在方桌上:“安樂死你總歸聽說過的。”

　　藍嵐看了看他和瓶子，沒有回答。

　　剛正老人平靜地解釋說:“之前我一直很擔心，我死掉之後，老一輩的紐帶斷裂，四方合作是否會破裂，朱家是不是別人首當其衝的目標。”

　　“你們出現之後，帶來很多變化，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我覺得到時間了。”

　　“我自己可以解脫，四方合作的平衡開始重建。”

　　他指了指瓶子，認真地說:“這是我很早以前調製好的毒藥，會麻痹神經，讓我在昏迷狀態中停止呼吸。”

　　“我希望你陪我走完最後一程，等我死掉之後，把我火化，骨灰掛在孔明燈上，讓我一點痕跡也不要留下。”

　　藍嵐吃驚地張大嘴巴，完全說不出話來。

　　“別這麽吃驚！”

　　剛正老人沉下臉，用責備的語氣說:“這部分又不難，難的是後面。”

　　“後面?”

　　剛正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會提醒必成和孩子們來這裡找我，但不會告訴他們我跟你的安排。”

　　“他們不知道我有自殺的想法，看到我失蹤，肯定會認為是你們殺了我，要找你們報仇。”

　　“我希望這件事可以刺激他們，讓家族內部更積極、更團結，也提醒必成仔細考慮如何適應大陸的巨變，如何讓家族繼續生存。”

　　藍嵐還是很難接受，委屈地說:“你就是這樣騙你的家族跟我為敵?”

　　剛正老人糾正她:“這是為了讓別人確信我們朱家是你們的敵人，不是盟友！”

　　“我們家的人早晚會明白我的心思。”

　　“你最好拚盡全力，盡快搞定不安分的壞人，讓好人有個安定的生存環境。”

　　“還有，”他看了眼走廊裡的孔明燈，“把剩下的孔明燈都帶走，將來想起我的時候，放幾個出來，我和老太婆看到的話，會保佑你和我們家孩子們的！”

　　藍嵐猶豫了很久，這才回答說:“我可以答應你。但如果未來朱家和其他人的問起來，我會實話實說。”

　　剛正老人笑了笑:“你自己看著辦，我估計說實話他們不會信的。”

　　藍嵐只能苦笑。

　　“小姑娘，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剛正老人看著她， 鼓勵她說:“拚命去幹吧，我是給這條路增加了點困難，但結果好的話，你還是會喜歡的！”

　　他舉起那瓶藥，比劃了準備喝的手勢。

　　藍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一次，剛正老人笑得很放松，仿佛放下所有的包袱。

　　他仰頭把瓶中的藥一飲而盡，笑著對藍嵐說:“你知道嗎，我最早是打算搶你做重孫媳婦的，不過我很快明白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強迫你的。”

　　藍嵐臉一紅，沒想到剛正老人最後還要說這些不正經的話。

　　“嗯，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我只是覺得黃天這小夥子不錯，人很聰明，手也巧，你要是喜歡他，趕緊跟他說，好讓他安心下來。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也早點跟他說，別釣著人家猶猶豫豫的，進退兩難。”

　　藍嵐把臉板起來，假裝生氣地責怪說:“你臨死前想的是這些?難到黃天是你的重孫子嗎?”

　　剛正老人拍著手，哈哈大笑:“那你覺得我應該想什麽?想問問你為什麽沒有跟我要蠱毒的解藥?”

　　藍嵐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啊呀，對對對，這事我又給忘記了！”

　　剛正老人含笑搖頭:“這次你演得不太好，太浮誇，看起來你根本不是忘記了！”

　　藍嵐終於也笑了出來:“因為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擔心過！”

　　剛正老人眼神中流露出讚許的神色:“我知道騙不到你的！我是自私了點，謝謝你願意幫我這個忙！”

　　藍嵐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說過的，不喜歡欠別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