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走在河心寨中,借著散步的由頭,偷偷觀察這座寨子。
他很仔細地觀察四周各處碉鬥位置,也很注重島內道路和關鍵建築,尋找可能有埋伏的暗哨和機關。
他從議事大廳出來,先往東走,打算繞島環行。
河心島的東面有跟西面類似的斜坡和巨石大門,說明他們至少有兩條相似的通道,連接著東、西兩岸的森林和山地。
島內中央區域的建築,有很多是住宅和工坊。
住宅裡面都是長長的大通鋪,牆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擺著武器架子,然後是擱置個人的物品的木頭架子,跟普通軍營一樣簡單、整齊。
工坊基本都很粗陋,工具也很低劣,但在裡面做活的人,不論男女,全都專心致志,不敢有絲毫分心和怠慢。
廚房也是完全通透的,裡面看不見什麽葷腥或臘味,屋外掛著一些曬乾的食物,屋後有幾個巨大的壇子,蓋著茅草,想必是乾淨的飲用水。
還有好幾間屋子,窗戶被緊緊關閉著,大門也被鐵鏈鎖著,看情形像是存儲各種物資的倉庫,很少有打開的痕跡。
中央區域沒有找到關押兩個女人的牢房。
他沿著東面小路一路轉到偏南面的位置,發現一間奇怪的屋子。
這間屋子距離男人們的住所很遠,在兩個倉庫背後,幾塊菜地的中間。
屋子並不高,四四方方的,幾乎有大半埋在地下。
出入屋子的大門也不好找,要在南面沿著坡道往斜下方走幾步才能看見。
門是暗紅色的,門把上有一條板凳橫叉著,有條巨大的鐵鏈將板凳和門把手緊緊鎖住,暗示這裡並不是輕易開放的地方。
黃天繞了一圈,發現屋子三面都是實體的牆壁,沒有絲毫縫隙,只有南面有門的這一側,在門楣上方有一條很細的縫隙,可以透光透氣。
他的好奇心油然升起。
他左右看看,發現四周沒有人關注,又假裝突然看到屋頂綠植中有朵小花,不禁湊過身去,伸手摸了摸小花,湊鼻過去聞了聞,確信沒有什麽異常,立刻趴下身子,透過那道細縫,去看屋子裡的情況。
“啊!”
他輕輕地叫了聲,趴著的身子猛然一震,整個人差點因為沒有支撐住而摔到地上。
這不是關押俘虜的地方。
屋子分成兩個區域,前半部分擺著幾張方桌,桌上還堆著一些罐子和空碗,從撲鼻的酒氣中就可以知道這是飲酒作樂的地方。
屋子的後半段被隔成幾個小間,上面都掛著紅布,只有最右側的小間敞著,露出裡面的鐵欄杆。
這個小間裡面用繩索和鐵鏈綁著幾個黃種女人。
有兩個黃種女人看上去被關了很久,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精神萎靡,肌肉萎縮,皮膚也大多乾癟龜裂,手腕腳踝綁繩子的地方有多處被磨破,染得繩索血跡斑斑,樣子就像死人差不多。
還有兩個女人被關沒多久,身上都還乾淨,精神也還不錯。
最近的那個女人察覺到外面的動靜,轉過頭來,扭動身體,嘴巴一開一合,像是在跟黃天說話。
可她的舌頭已經被割掉,牙齒也被拔光,“咿咿呀呀”地叫喊幾句,聲音低沉而含糊,根本聽不出她在說什麽。
黃天一下子認出來,這是他們剛到藍星第一晚遇到的人造人誘餌阿美。
藍嵐那次在通道裡看到的也是她。
黃天感覺腦子很亂,心跳有點加快,急忙直起身子,把視線轉移開,想不明白這裡是怎麽回事。
“你在幹什麽!”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雷鳴般大喊,有個巡邏的青年戰士衝了過來,手裡舉著腰刀,對黃天不停揮舞。
黃天猛回過頭,看清楚眼前明晃晃的腰刀和氣勢洶洶的戰士,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急切地伸出手,看上去是想要阻止戰士的攻擊,可實際上卻顯得笨拙慌亂,就像偷吃糖果的小孩,被大人當場抓獲之後那樣可笑。
“等一等!”
有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用暹羅話喊住這個青年:“他聽不懂我們的話,要用中文。”
黃天循聲望去,走過來的正是一襲長裙,長得白皙漂亮的白秋婉。
青年戰士並不客氣,手中的刀握得更緊,往前逼近兩步,用刀尖指著黃天說:“這個奸細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偷看小紅屋!”
白秋婉看都不去看黃天一眼。
她走到青年戰士的身前,微微仰起頭,輕輕歎了口氣說:“你們這些男人,只要想到喝酒女人就走不動路,好像也很正常吧。”
“可是,”
青年戰士看到白秋婉靠近自己,語氣也柔和下來,“現在不是小紅屋開放交易的時間,他怎麽可以來這裡探頭探腦?”
白秋婉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你們男人有哪個不是這樣猴急的?”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但說到“猴急”的時候卻有意無意地加重了語氣。
黃天內心裡對她這種評價感到非常委屈。
但他此刻已經恢復冷靜,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出聽得懂他們談話的樣子,只是傻坐在地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青年戰士笑了笑,沒有完全放下戒心。
他警惕地盯著黃天,還是把他當作奸細。
白秋婉又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青年戰士搖搖頭。
“你也知道他不是河心寨的人。你覺得如果他不是族長的客人,能大搖大擺地逛到這裡來嗎?”
青年戰士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是剛正老人的重孫子,是族長的客人,族長授權他在寨內隨便走走,不受約束。”
“我好像聽到剛正老人的名字了,他是我的曾爺爺。”
黃天想把戲演得更逼真,乾脆用中文插嘴說。
“閉嘴!”
白秋婉臉色一沉,轉過頭用中文吩咐他說:“族長有令,你後面的參觀必須由我陪同,不準自己亂走。”
她說完轉過頭,對青年戰士說:“你今天的表現很不錯,警覺性很高,我會跟族長講,改天給你嘉獎發功勞。這個人後面由我來看著,你繼續巡邏去吧。”
說著,她還衝著青年戰士眨眨眼睛,示意自己後面會盯緊這個人,讓他放下心。
青年戰士聽到會有功勞拿,臉上露出笑容,高高興興地對白秋婉行了禮,繼續往前巡邏。
白秋婉看著青年戰士逐漸走遠,慢慢轉過身子,也不說話,從頭到腳仔細打量黃天,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門道。
黃天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只能尷尬地站起來,拍淨身上的塵土,向她欠身表示謝意。
她的嘴角掛起掛起一絲微笑,說話聲音也恢復柔和溫婉:“我猜你也不是真的急不可耐,讓我陪著你到處走走,你不會拒絕的吧。”
黃天努力推辭說:“也不用這麽麻煩,我隨便走走就好。”
“不麻煩,都是自己人!”
她不讓黃天拒絕,直接伸出玉手,輕輕握住他的胳膊,示意他應該行走的方向,引著他邊走邊說:“你們那裡從來沒有小紅屋這種地方嗎?”
黃天含糊地“嗯”了一聲,並不知道怎麽回答。
白秋婉以為他是表達沒有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下去:“也是。這鬼地方只有素攀這種人想得出來。抓一些散落在外的機器人女人回來,再加上從別家換回來的酒,讓那些男人努力勞作,積累功勞來換取醉生夢死的機會。哼…”
她冷笑著,語氣中充滿不滿:“說什麽激勵男人們的努力工作和英勇戰鬥。真是叫人惡心得想吐!”
黃天非常震驚,結結巴巴地說:“這些女人…難道是…你們不怕?”
也只有白秋婉能猜到他這亂七八糟的話語要問什麽問題。
“這些女人都是機器人,只要割掉舌頭,敲掉牙齒,機器人的軍隊就跟蹤不到它們的位置,不會找上門。”
“可,這裡……”黃天臉色依舊複雜。
“你是看不起小紅屋這種地方,還是看不起機器人?”
白秋婉看著黃天臉色的變化,想揣測他內心真實的反應:“難道你是想要……”
黃天沒有想到她說話這麽直接,瞬間被她逼得手忙腳亂:“哦,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
黃天感到有點頭疼,覺得這個女人很難對付。
白秋婉發出一聲冷笑,好像完全洞穿他的內心。
黃天更加尷尬,只能趕緊轉移視線,去看河心寨的各種建築和圍牆。
白秋婉也不再跟他談論這些,耐心地跟他講解起河心寨不同建築的分布和位置。
他們從東南面開始,經南面和西面一路繞回中央區域,在繼續往北去的道路上,路過一間夾在兩棵大樹中間的房屋。
房屋不大,裡面坐著兩個年近半百的小老頭,看護著四五個不同年齡的男孩在小方桌前玩耍。
白秋婉目不斜視地從屋前走過。
有個男孩正巧抬頭看到她,立刻展露出燦爛的笑容,拋開手中的東西,蹦蹦跳跳跑到窗口邊,趴著窗台高聲呼喊:“媽媽!媽媽!”
這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眉清目秀的,臉上寫滿對母親的期待。
還有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聽到這個喊聲,也跌跌撞撞跑了過來,踮起腳趴在大男孩的邊上,伸出胳膊,跟著大聲叫喊:“媽媽!過來抱抱呀,媽媽,抱抱呀!”
白秋婉衝著他們點點頭,腳下卻沒有向他們走去。
相反地,她還加快腳步,似乎想要盡快從兒子們的眼前消失。
黃天望著她,發現她眼神中滿是那種毫不在意的冷酷神情。
但不知何時,她的手再次搭上他的胳膊,冰涼的手掌微微有點顫抖,五根手指也不知不覺地用力抓緊。
黃天再回過頭,看到那兩個老頭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才明白為什麽白秋婉不敢停下腳步來親近孩子。
白秋婉再也沒有說話,拉著黃天快步走過這間屋子,又直接穿過兩個倉庫和三塊田地,來到位於西北角的一間小木屋前。
這間屋子雖然小,但一眼可以看出是個屬於女人的房間。
白秋婉停下腳步,低下頭平靜地說:“我累了,進去陪我坐一會,說說話。”
“啊?”
黃天非常尷尬,吞吞吐吐地說:“這,我去你的房間,有點不太好吧。”
“你客氣什麽?”白秋婉的臉上露出輕蔑的微笑:“都去偷看機器人女人了,還怕真正的女人嗎?”
黃天的臉一直紅到脖頸,呼吸急促,幾乎連話說不清楚:“不…不是這個意思!”
白秋婉微笑著搖搖頭,用手撩起頭髮,顯得更加嫵媚動人:“進去坐坐吧,我是不會讓你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