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結束。
主持的長者揮揮手,議事大廳裡的暹羅人紛紛退去,片刻之間走得乾乾淨淨。
議事大廳裡面隻留下素攀族長、幾個被稱為爺爺的老者,以及另外幾個看上去像是骨乾力量的中年人士。
那個被名字叫白秋婉的女人也沒有離開。
她還是面無表情,螓首低垂,默默地坐在那裡,看身份像是河心寨管理女人的主事。
素攀看到人都走光,轉頭對剛正老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一些家務事,讓您見笑了。”
剛正老人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毫不客氣地說:“素攀,你的胃口不小啊,我覺得還是提前祝賀你一下比較好。”
素攀尷尬地說:“您別說見外的話。我們兩家緊密合作這麽多年了,這次事情成功之後,我必然會準備一份厚重的禮物,感謝你們的幫助和支持。”
剛正老人搖了搖頭:“誒,我們可不能要。”
“啊?”
素攀皺了皺眉頭,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正老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這次的對手有槍,你要想吞掉他們,代價指不定有多大。我是個隱居的人,不能代表必成接受你的禮物,將來你們遇到困難,我也不能代表他做出決定說要不要幫忙。”
他口中的“必成”,自然是指他的兒子,他們家族的管事人。
素攀沒有在意他的推脫,笑著擺了擺手:“您多慮了,我們搞定這些外來人,不會花什麽力氣的。”
“是嗎?”剛正老人假裝很吃驚的樣子,“我本來還想勸你稍安勿躁,讓他們在山上玩玩,多看看他們的品性。”
“不用看!”素攀信心滿滿地說,“他們活不久。”
黃天聽著一愣。
“海底來的人,都是些從潛艇上發配出來的犯人,十四個人總共只有一把槍,內部也不是那麽團結。他們現在被我們殺掉一個人,還被我們抓著兩個女人,面對我們怎麽說也有些投鼠忌器吧?”
“天上來的只有十一個人,還有個厲害的不在隊伍裡,想必他們之間的內鬥也是不小的。”
“天上來的人槍是不少,可能還偷偷地藏了點武器,但問題是他們剛到這裡沒多久,跟海底來的人合作也沒幾天,各自都還懷著各自的心思,沒有共享武器。”
“所以未來只要有一點點利益衝突,他們的合作就可能斷裂,說不定還會變成仇敵。”
素攀越說,黃天心裡就越吃驚,沒想到他對兩撥人的情況知道的如此清楚。
剛正老人也說:“看起來你的情報很多啊!”
素攀笑了笑:“有情報才好做事情麽。”
“聽你這口氣,你還想要主動出擊?”
“我們生存物資非常充足,手握兩個人質,還有不能碰的河水作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就算對手有槍也很難打過來。”
素攀得意地說:“而且我們還能隨時退到對面的森林裡,這基本上可以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剛正老人接著他的話說:“你們人數更多,更熟悉這裡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更擅長跟機器人打交道,你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對他們進行騷擾。”
“你應該從白家搞來不少毒藥了,可以破壞他們有限的食物和水源,也可以安排人破壞他們的物資和設備,偷襲或者暗殺他們落單的人員,讓他們時刻保持高度戒備的狀態,全天不得安寧,到處顧此失彼,直到神經徹底崩潰。”
“你們還能引誘對方人員叛變,不管是傳送情報,還是挑撥離間,或者搞點破壞,都可以給對方帶來巨大的打擊。”
“他們壓力越大,物資越緊缺,內部越容易出現矛盾,可以進一步加快他們的物資和人員消耗,降低戰鬥力,讓你們完全掌控局面。”
剛正老人越說,黃天的心就越涼。
他從素攀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剛正老人基本上全都說中素攀的計劃。
“這麽看起來你們確實贏定了!”
剛正老人哈哈大笑,話題轉回來問素攀:“那你的目標是把男人都殺掉,把武器、物資和女人全都搶下來嗎?”
素攀頗為謙虛地回答:“也不是要百分百達成目標。我想在保證孩子們安全的前提下,盡量收吧。”
“嗯。你們現在手握優勢,穩一點沒錯的。”
剛正老人點頭表示讚許:“但是他們那個夏國女娃娃,我想收下來做重孫媳婦的,你給我當心啊。”
黃天忽然臉紅了起來。
他用力地把頭垂得更低,巴望別人看不出他的變化。
他並不知道剛正老人說的重孫是不是指他,但莫名對這個老人產生出親近的好感。
一陣喧鬧聲突然打斷老人們的談話。
大家轉頭望去,大廳外的廣場上有一群人在大呼小叫。
幾個長者霍然站起。
素攀搶先幾步,走到眾人身前,滿臉疑惑地往中心廣場上望去。
原來是那個要被行刑的溫,不知道瞅準什麽機會,搶過身邊戰士的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周圍向他圍攏過來的人。
他聲嘶力竭地吼叫說:“兄弟們,叔叔伯伯們,我知道錯了,求你們都放過我吧!我不想降為奴隸,不想沒後代,我這輩子都會記得報答你們的!”
戰士們四下裡拿長矛逼住溫,礙於人質的安全沒有輕舉妄動。
邊上的石柱上,白秋婷已被縊死,屍體高高地懸掛在柱子上,輕風微微吹拂起她的頭髮,露出鐵青的臉,嘴角不屑地往下撇著,仿佛正在嘲諷這個荒誕的家族。
素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側頭問身邊給溫定罪的那個長者:“彭,溫是你的孫子,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彭沒有半點猶豫,衝著素攀拱手致歉,語氣堅定地回答:“溫違背家規,威脅族人生命安全,行為尤其惡劣,應當立刻處死。”
素攀轉身對那個身手敏捷,身後背著木偶的大漢說:“倉差那,你的耳朵沒聾掉吧?”
倉差那觀察過中心廣場上的局面,內心中預想過很多方案,聽到素攀催他動手,半點也不敢耽擱,直接把身子躬起,飛速向廣場上衝去。
溫眼角看到倉差那飛奔而來,不由更加驚懼,抬刀逼近人質的咽喉,聲音顫抖地大喊:“別,別過來!”
倉差那根本不理會。
也不過眨眼的功夫,倉差那衝入廣場,卻沒有直接衝入人群,而是在圍困溫的戰士背後幾米處,忽然折向右側,奮力往邊上竄去。
溫更加驚駭,完全想不出他選擇這條詭異路線的真實用意。
一愣神的功夫,倉差那跑到最右側的石柱邊,人飛躍而起,雙足在石柱上點了兩步,整個人從圍捕戰士的背後躍入空中,如展翅的雄鷹般騰空滑行。
他雙手高高舉起,不知何時把兩把飛刀握在手中,趁著人還在空中滑翔的時候,左右開弓將兩把飛刀擲向溫。
飛刀破空而至,直到眼前,溫才反應過來。
先發的飛刀正砸在溫右手的腰刀上,隻發出“當啷”一聲響,巨大的勁道把溫震得手臂發麻,腰刀脫手。
後發的飛刀更為精準,如閃電般擦過人質的臉頰,僅在他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線,便直接飛向溫的咽喉。
溫的眼睛一下子就鼓了出來。
他至此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死亡來得如此之快。
他滿臉驚恐,嘴巴裡兀自喃喃地說些什麽,可即便是他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話語聲,只能聽到鮮血不斷從咽喉裡翻湧而出的聲音。
飛刀割斷溫咽喉的同時,倉差那也穩穩地落到地上。
他順勢下蹲,左肩忽然一聳,似乎是把背後的木偶抖到地上,用自己蒲扇般的大手拖住木偶的雙足,竟然把木偶往溫的身前拋去。
木偶在空中一個翻躍,穩穩地落在溫的面前。
誰能想得到他身後始終背著的竟然不是木偶,而是一個瘦小枯乾的活人。
他落在溫面前的時候,最後一絲力氣正從溫的體內流走,屍體往前倒下。
“木偶”輕輕伸出左手,拎住溫的胸口,抬眼看看身邊的石柱,看到頂端有用於懸掛的鉤子,便笑了笑,雙膝微微曲起,左手猛地用力,把溫的屍體提起,直接往這三米多高的石柱頂上拋去。
屍體竟然被拋起四米多高,下落時正好掛上那個鉤子,使得他的屍體晃悠悠掛到石柱上,微微搖擺,和之前白秋婷的屍體遙相呼應。
又有誰能想得到,這個身形好像男孩般的“木偶”人,竟然有著可以把成年男性屍體輕松拋起幾米高的神力。
不知道人群中誰叫了一聲好,頃刻間廣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剛正老人看著河心寨這對身手驚人的組合,由衷讚歎說:“倉差那和提克兩兄弟的組合,哪怕是直接面對機器人士兵,應該也能搞定的吧?”
素攀笑了笑:“上次他們在東面邊界巡邏的時候,遇到三個機器人,沒有逃跑,出手搞定其中的兩個,自己連一塊皮都沒有擦傷。”
“兩個對三個,直接面對面?”剛正老人有點吃驚。
“不是,那也沒有。”素攀的臉好像微微紅了紅,“是用計策分散它們之後,逐個擊破的,基本上都是偷襲。”
“那也是了不起的戰績!”
剛正老人欽佩地說:“他們可以去爭一爭大陸最強的戰士了!”
素攀連忙搖頭:“您可別捧殺我們了。即使把倉差那和提克加在一起,最多也是去爭個前三而已。只要有那個怪物在,我們可不敢去爭什麽大陸最強。”
剛正老人舉手指虛空點了點素攀的腦袋, 示意他表現得有些過於謙虛:“兩兄弟的身手絕對可以的。你要是派他們出去暗殺山上那些人,只怕用不了幾天就能搞定。”
素攀連忙擺手:“不急。倉差那先搞搞破壞,找機會能弄傷他們幾個,或者讓他們亂一場,消耗點武器和物資,都算成功。”
黃天聽他說這些歹毒的計劃,恨得牙根直癢癢,覺得素攀的手段簡直可以用無恥來形容。
廣場上的人群漸漸散開。
素攀也做出手勢,請大家坐回議事廳:“來,來,請坐請坐。我們不管這些事了,還是來說說您找我們有什麽事吧?”
剛正老人有意吊著素攀的胃口,換了個話題說:“你還記得當年我們那個保護傘的計劃嗎?”
“當然記得。”素攀說,“把樹枝和綠葉像傘面一樣固定在骨架上,平日裡收著骨架,讓農作物接受更多的陽光照射,等機器人飛機巡邏的時候打開這把巨大的樹傘,可以做好偽裝,遮擋機器人的視線。”
剛正老人歪了歪嘴:“當時沒做的原因是什麽?”
素攀神情不悅,好像埋怨剛正老人明知故問。
他勉強回答說:“我聽他們從道理上的解釋,好像是說每次展開骨架需要的動力太大,需要好幾個壯漢全力推動絞盤,才能把這個骨架和傘面打開到理想位置。”
他歎了口氣:“孩子們有人說,每天花這麽多力氣去推絞盤,還不如別種這些農作物了,吃進去的還沒用出去的多。”
剛正老人笑了笑,用眼神示意黃天:“泰煌,你過來給素攀爺爺說說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