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格者的故事流傳在火星已經很多年了，說是歷史，更像是神話。

　　聖堂尊貴的聖教之冠就曾經將升格者比作深淵的惡鬼，述說祂們與舊日神祇間的爭鬥。

　　而在星變者中，也有類似的傳聞，像是基因進化的終點，就是蛻變成為升格者。

　　升格者到底是什麽，現世恐怕只有極少數的存在知曉這個隱秘。

　　就陳北爾目前掌握到的情報，升格者一共應該有五名，在肉女士的口中，他知道了聖堂教誨裡的“欲望之母”就是升格者中的一個。

　　而在整個火星，流傳更廣，更為人所知的，自然是被稱為六天災之一的，降生魔女。

　　曾經白稞城最頂級的強者秦漢，就是因為降生的魔女，而遭到了詛咒，成為了一個可笑的無用之人。

　　在青禾的二樓，燈光明亮，但每個人的心裡都像是籠著如窗外夜色般深沉的帷幕。

　　該死的寂靜讓人心生煩躁，曹特勒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無奈地呻吟:“總頭你怎麽老是拿些奇奇怪怪的委托回來啊?”

　　帶著聖堂的人去蟲巢礦坑，這就已經夠危險了。

　　沒想到這邊一事剛了，轉頭陳北爾給你搞了個更大的來！

　　此時所有人心裡都回想起了梅爾維的那句話。

　　你到底是來振興青禾的，還是來搞大新聞的?

　　“我不建議去，”虞見欣少見地主動發表自己的意見，“星變異能可以強大到什麽地步，大家都心裡有數，可即便是最頂級的星變者，在面對升格者的時候依舊脆弱的可笑，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道理要去招惹這種怪物，而且還，還‘捕獲’，簡直天方夜譚。”

　　坐在旁邊的曹特勒重重地咳了一聲，提醒似的瞪了虞見欣一眼。

　　大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望著秦漢:“我不是說你啊老秦。”

　　秦漢擺擺手，沉默著沒說什麽。

　　他本該是對此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但自從知道了委托的內容之後，他反而一言不發，沉默到了現在。

　　陳北爾回想著白天見到的慕斯，說道:“委托人比較有能量，他對升格者的了解應該比我們都要多，如果不是有一定的把握，他應該不會提出捕獲方案，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

　　老曹在生意上比較樸實，風險的大小是動態的，衡量的標準也很顯而易見，他問道:“報酬怎麽樣?”

　　“還沒談，但這種單子只要做成了，別說東部城邦，就是整個火星，都會震動的。”

　　那可是魔女。

　　酒泉今天請假了，他的主治醫生賓賽德要他每周在固定的時間去複診，往常都是隻請半天假，但今天因為大家都不在青禾，他索性也就沒來了。

　　廚房裡就只有克拉拉，她望著外面長桌邊氣氛凝重的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是幫大家端上幾杯茶水。

　　十三也不會吭聲，他雖然名義上是個隊副，但更多時候體現出來的，就是虞見欣的一個掛件。

　　陳北爾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梅爾維身上:“你怎麽想，梅爾維。”

　　梅爾維一直咬著唇瓣默不作聲，聽到陳北爾問她，才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想讓大家去犯險，但我也知道，安保就是安全保護，需要我們的地方就沒有安全的，所以我只能說，如果你們決定要去的話，我不會阻攔，其他的意見……我也不懂，就不多嘴了。”

　　也就是說，除了虞見欣，其他人對於去不去這件事，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想法。

　　員工是員工，他們的想法只是參考，說到底做決定的還是陳北爾。

　　他看向秦漢，此處唯一一個和魔女有過接觸的人，陳北爾沉聲道:“老秦，你還是說說吧。”

　　秦漢抬起頭，這個面容中已經顯露出幾分滄桑的中年人緩緩搖頭，他沒有直接答覆陳北爾，而是看向了其他人:“我和總頭單獨聊會兒。”

　　秦漢有什麽話是不能對其他人說的?

　　大家不知道，但出於過往的敬重，並沒有人表示不滿，曹特勒帶著十三直接就下樓了，梅爾維、虞見欣和克拉拉，稍作盤桓後也各自回到了房間。

　　大廳裡只剩下陳北爾和秦漢。

　　老秦按著桌面，緩緩開口:“我知道，你的出身不乾淨。”

　　陳北爾沒想到秦漢的話頭會從這裡說起，他沒有應聲，保持靜默。

　　“你有著出類拔萃的技巧，豐富的戰鬥經驗，做事謹慎周全，計劃嚴密，我看的出來，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你的冷漠比起我當年見過的許多所謂人屠都要更甚，按理說，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但既然你現在試圖面對的是魔女，那我不得不向你確認……”

　　秦漢緊緊地盯著陳北爾的眼睛:“陳北爾，你是不是一個有良知的人?”

　　陳北爾張口:“我……”

　　“不要掩飾，捫心自問，這很重要。”秦漢提醒他。

　　陳北爾似乎是遲疑了一下，稍作猶豫後，他的表情從飄忽轉而堅定:“我覺得我是。”

　　秦漢看著他，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搖頭:“你在撒謊。”

　　陳北爾不動聲色地把桌子底下的手攥成了拳頭。

　　“但這不是壞事，至少對於這次的行動來說，”秦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表情盛滿了對過往某種遺憾的追憶，“我不知道其他的升格者是怎樣的存在，但至少對於魔女，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陳北爾……”

　　“……有良知的人，是戰勝不了魔女的。”

　　秦漢說完，再不言語，轉身離開了。

　　夜色彌漫，在這個深邃的夜晚，陳北爾很久都未能入眠，秦漢最後的那句話，在他的腦海裡反覆回響了很久。

　　有良知的人，戰勝不了魔女?

　　第二天，他少見地起晚了，簡單洗漱後吃了點東西，剛走到二樓的欄杆旁，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陣陣笑聲， 他探頭看了一眼，正巧迎上了那位校長先生的目光。

　　慕斯注意到了他，隔著老遠朝他點了點頭。

　　克拉拉也坐在樓下，她現在沒事的時候就會去找薑樹姐姐聊天，就像曼徹斯太太一樣，雖然她也不喜歡喝咖啡，但能聽到褐尼尼吹風笛還不用付錢，也是極好的享受。

　　剛才的笑聲就來自克拉拉，她正坐在慕斯旁邊，和薑樹一起不知道在聊什麽，校長先生看起來非常健談，而且風趣，把兩位女士逗得很開心。

　　陳北爾沒多想，也順著樓梯走下來。

　　“在聊什麽這麽開心?我在樓上都聽見你們的笑聲了。”他走過來，也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總頭！”克拉拉笑著說道:“慕斯先生在和我們說歷史，說古代有個典故，叫千軍萬馬避白袍，就因為那個人穿了白衣服，千軍萬馬都躲著他，你說好不好笑?”

　　陳北爾繃著臉:“哪兒好笑?”

　　“就是，哪兒好笑！”薑樹接茬，“很帥好吧，懂不懂陳慶之的含金量啊！”

　　慕斯笑著說道:“我們發覺出來的，兩千年左右的古代學者中，有一部分認為陳慶之的戰績很有吹噓和誇大的嫌疑，但現如今想要再往上細考，已經沒有足夠的史料根據了……也可能有，只是地球方面沒有透露給我們火星的學院。”

　　陳北爾忽然想起來，自己背著的好像就是個考古學的身份，於是小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說道:“我聽說，火星上不是也有個避白袍的典故嗎?”

　　慕斯張了張嘴，旋即搖頭，苦笑道:“是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