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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天下》第3章 軍中之變
  是日,牧羊城內夜深人靜,這裡已許多年未有如此平靜的夜晚了,城中萬籟俱寂,只能偶爾聽到從城外傳來的馬嘶聲。原來李傳恩為防擾民,仍舊將大軍駐扎在城外,隻自己帶幾個隨從幕僚住在昔日劉勇所用王宮的一間偏殿之中,以料理城中事物。此時他正在房內讀書,忽聽到外面喊聲大作,繼而是慘叫之聲,他忙起身欲披甲取劍,然而有數人已經闖入他房內,各持刀劍朝他砍來,李傳恩赤手空拳,如何能夠招架,片刻間身中數創,癱倒於地,奄奄一息間,見趙虎從外走來,他怒睜雙目,想要斥責這個狼子野心的敗類,然而已說不出話來。趙虎亦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重重的一劍刺向他的心窩,可憐為大蕭朝立下赫赫功勳的一代忠臣良將,就此死於奸人惡賊之手。

  殺了李傳恩,次日一早,趙虎又以李傳恩之名召集城外李傳恩的舊將入城議事,待其皆至宮門之內而以預先埋伏的弓箭手刀斧手將其誅殺殆盡。而後趙虎便通告全軍,稱武安侯與其舊部欲圖謀反自立,已奉聖旨將其誅殺,現由自己暫管全軍,各部皆須聽其號令。軍中眾人雖是滿腹狐疑,然而誰敢做聲。趙虎為討好士卒,又讓全軍入城駐扎,這時李傳恩已不在,那些習慣了奸淫擄掠的部隊便在城中肆意妄為起來,趙虎視若無睹,數日之間,城中如遭大劫,富者失其財貨,貧者失其妻女,老弱病殘者被肆意殺死於大街之上,真似人間地獄一般。

  原來李傳烈傳旨給趙虎命其押縛李傳恩回朝廷審問,李守成卻同時私下傳信授意趙虎,讓其就地殺之,以絕後患,趙虎亦知誣告之事只有滅口以證其罪,於是趁夜召集自己親信部伍按太子之意殺了李傳恩,其又恐軍中李傳恩舊將不服自己號令,甚或找自己報仇,於是又自作主張將他們一齊誘殺。隨後他便報奏李傳烈,稱李傳恩與其舊將見陰謀敗露,聚守劉勇舊宮反抗拒捕,自己帶軍士強行攻入,纏鬥之中其皆死於軍士之手。

  趙虎奏報傳到宮中,李傳烈正與皇后歐陽氏於殿中弈棋,李傳烈拿出奏報覽畢,大驚失色,望著歐陽氏說不出話來,歐陽氏見狀從李傳烈手上接過奏報,覽畢亦是大驚,立知是太子授意所為,深為懊惱。原來歐陽氏雖忌憚李傳恩功高權重,心內其實知其非叛逆之人,有鑒於史上諸多君臣相殘的例子,欲使其安然隱退,避免日後與皇帝太子君臣之間互相猜忌,生出禍端,如今見太子所為,深恨其先前以言語蒙蔽自己,而行如此殘忍無道之事。李傳烈不知此事為太子授意,疑趙虎借機除掉李傳恩一乾人等,欲獨覽軍中大權以圖謀不軌,亦甚是著急。歐陽氏見李傳烈著急,緩緩道:

  “陛下先前不與大臣商議即將如此重大之事交與趙虎,臣妾固知其不妥也,事到如今亦別無他法,但有二事陛下須早為之,其一為趙虎,此奏報陛下欲如何回應?”

  “朕雖知其背旨殘殺武安侯及諸將,如今亦不得不以好言撫慰之也,此人魯莽暴戾,如今又手握大軍,若以背旨責之,則真反矣”

  “如此則可,然如此一來,則武安侯謀反之事即為真也,陛下欲如何處置其妻兒?此其二也”

  李傳烈默然良久,長歎一聲道:

  “朕不知也。。”

  歐陽氏無奈,亦歎息道:

  “也罷,隻得我去拜訪一下其妻崔氏,曉以大義,使其忍辱負重而已,其全家安危則全仗陛下矣”

  自此,歐陽氏對太子稍有防范之心,寸步不離李傳烈左右,朝廷之事,無不乾預。然而太子終是其所親生,所以亦無對付太子之意,不過欲防其肆意妄為而已。

  原來李傳烈雖是天下之主,然妻室唯皇后歐陽氏一人,並無其他後妃,其對歐陽氏是既敬重又畏懼,既有愛情又有依賴,所以多年來並沒有再納娶其他嬪妃的想法。歐陽氏亦不負李傳烈,為他生有四子一女,長子李守成,次子李守忠,三子李守義,四子李守節,一女李玉兒。四子中,歐陽氏最喜三子李守義,因其個性聰穎而善良,不似其他三子那般愛擺弄小聰明,然而李守義生性隻喜好琴棋書畫和遊山玩水,對政事與天下毫無興趣,因而李傳烈和歐陽氏從未有立其為儲的想法。李玉兒生得美貌異常,又活潑伶俐,亦頗得歐陽氏歡心。

  當晚,皇后歐陽氏親自到訪武安侯府,告知崔氏以其夫為趙虎所殺之事,隻不說李傳烈與太子授意趙虎之事,而說趙虎誣告其夫謀反而殺之。又說趙虎如今統領大軍在外,朝廷亦拿他沒有辦法,隻得好言安撫,因而如今暫不能為武安侯平反,待時機到來之時必會還其清白,懲治奸佞雲雲。崔氏聽聞丈夫死訊,如晴天霹靂,傷心欲絕,歐陽氏後面所說之語,似未聽到一般。及清醒過來,知丈夫仍需背謀反之名,痛不欲生,朝廷之事自知亦無可奈何,隻盼自己能一死隨夫君而去,然而還有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需要自己照顧,如何能一死了之。。

  且說李傳烈順趙虎之意,下詔稱李傳恩謀反,已令趙虎於軍中誅之,奪其爵,改其名為李繼恩,念其往日功勳,特宥其妻兒,留其家產。原來李傳烈稱帝以後,李傳恩本應按例避諱其傳字,李傳烈特恩許其勿用避而仍叫李傳恩,以示親密,如今李傳恩既已為罪人,自然也不能再叫李傳恩了。於是昔日與侯府往來之人皆避而遠之,府中隨從仆役亦是不辭而別,順便攜走金銀財物,隻留下兩個常年跟隨李傳恩的老仆。

  崔氏起初不欲將此事告知兩個兒子,如今家中這光景,怎能瞞得住,只能如實告之。兩個兒子先是哭的撕心裂肺,繼而怒不可遏,欲去找皇帝理論,崔氏與兩個老仆死命拽住,又是泣不成聲說以道理,方才把他們勸住。如此,母子三人隻得在府內秘密為李傳恩舉哀帶孝,爾後在兩個老仆的服侍下相依為命。然而作為一天下皆知的叛臣的妻兒,生活在這皇皇帝都,繁華如縷的龍城,其處境何其屈辱窘迫。崔氏漸漸的眼見丈夫平反之事無望,便生出帶兩個兒子遠走他鄉,找一僻靜之地隱姓埋名以度余生的念頭。

  皇宮之內倒是真有想替武安侯平反之人,其一是公主李玉兒,原來李玉兒與李傳恩次子李朝盛同歲,兩人常一起玩樂,關系親密。李玉兒從宮內太監口中聽說武安侯謀反伏誅,她雖然年紀尚小,然而打心底裡認定朝盛的父親是好人,必是遭人冤枉,於是怒斥太監胡說,命其自己給自己掌嘴一百下,又怒氣衝衝去找自己父皇理論。李傳烈知道這個女兒無法無天的脾氣,哪裡敢見,隻推政務繁忙。李玉兒在殿外大吵大鬧,又哭又罵,李傳烈悄悄遣人去找來歐陽氏。歐陽氏又是撫慰又是訓斥,軟硬兼施,亦拿她寶貝女兒沒有辦法,最後隻得命太監將其強行捆綁回寢宮,終日關在其中,一步也不得外出,歐陽氏親自每日探視。李玉兒歇停下來便開始擔心起朝盛兄弟,不知他們現在是何種情形,便哀求歐陽氏放其外出去見見朝盛和他哥哥, 歐陽氏亦是不許。

  另一個想為李傳恩平反的人便是三皇子李守義,李守義如今已二十出頭,雖是有些玩世不恭,不拘小節,一到緊要關頭倒有超出他這個年齡的冷靜。他開始亦像他妹妹一般,欲找他父皇稟明其中必有冤情,求其再查原委,無奈幾次都被拒之門外,便知道父親不願再為此事大動乾戈,隻得作罷。

  李守義亦是很掛念崔氏母子三人的狀況,然其一成年皇子,自然不便似李玉兒一般隨便出入他們府邸,隻得差隨從太監劉曄探視安慰。聽得劉曄回來稟告原侯府中只剩兩個老仆,賊盜肆意進出翻箱倒櫃,崔氏日夜擔驚受怕等淒涼景況,李守義淒然欲淚下,於是差人日夜守衛侯府,常贈些寢食起居之物,崔氏自是感激不盡。

  崔氏雖是每日想著離開龍城這是非之地,但他跟隨李傳恩多年,除了侯府一乾人等,在外已無一親舊之人,況如今亡夫身背叛賊之名,誰人還願意與她有所瓜葛,她又不似尋常百姓人家,毫無在外謀生的經驗,要走出這府門一步,隻覺千難萬難。那太監劉曄往來之間與崔氏漸相熟絡起來,便得知她的意思,回去亦稟知三皇子。李守義聽知崔氏的想法,心內知道她母子三人如今在這城中的處境,亦深以為然,便開始替其張羅。

  恰此時有一與李守義相熟,來自雲州府的富商名叫胡仁宣者暫居在龍城,李守義便托付其在雲州為崔氏母子三人覓一居所,並帶他們一並往雲州之事。胡仁宣雖為商賈,然亦是輕財好義之人,與李守義極為投緣,便滿口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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