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寸錦突然發出一聲怪叫。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施娟兒無奈道:“又怎麽了?”
“魚好像死了?!”方寸錦有點慌,看著手中已經有些乾癟的小咕咕。
“啊!什麽,你怎麽搞的。”施娟兒再也不淡定了,一個閃現到場。
“我...我也不知道啊。難道它剛烈自殺了?”方寸錦疑惑道。
“不可能,要自殺也不會等到現在啊。”施娟兒眉頭皺成了苦瓜,百思不得其解。隨後眸光一掃,終於想起來了段媽媽才是動物專家。
一個折躍,搶過有些發癟的魚,放在段宏的眼前道:“段媽媽,你快看看它怎麽了?”
段宏只看了一眼,大概就有數了。他還多看一眼著急的施娟兒,看出她是真的急了,他內心感到一些奇怪寬慰。‘原來她也沒表現的那麽冷冰冰嘛。’
段宏道:“你知道它是什麽嗎?”
施娟兒想給他一拳,這種時候還繞彎子,不過也感受到了問題可能沒有那麽嚴重。
她翻個白眼道:“小咕咕?魚?風星生物?你想聽什麽?”
段宏笑道:“你知道它是魚,魚生活在哪裡?”話音剛落,一陣疾風。一樓大門被粗暴撞開,幸虧質量過硬,只是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再一看施娟兒已經帶著小咕咕消失了。
“它...和她怎麽呢?”蒙鼓人方寸錦問道。
“這還不懂?這魚是被乾成這樣的,抓上了這麽久,你們兩人竟然沒想到它需要水?”段宏一陣無語,他被老方差點蠢哭了。娟兒一點就通,他呢,一點十竅通九竅。
“對哦,這是魚啊。不對,它真的是魚嗎?”方寸錦恍然大悟,又馬上困惑。
“嗯,也是,這還有看怎麽定義魚呢?就當它是吧,這個不重要。”段宏無奈道。
“你怎麽不急。”方寸錦看著他說道。
“娟兒太緊張了,挺好的,不過小咕咕是演的多一點,還是真的多一點我也不知道。但是風星生物的生命力都是很強的,這麽短時間的脫水根本不會有大事。再說我們一開始發現它時,它也能在大魚肚子裡跑,如果它是純粹的水生動物,如何做的到。”段宏摩挲下巴解釋道。
“這樣啊。不過,偶爾脫線娟兒真可愛。我還以為她什麽事情都很精通呢?還好,這樣才有我們的價值。”方寸錦發出了逆天言論。
段宏死死盯著他,很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接下來可能說出口的話。‘好無力啊,這就是舔狗的命嗎?’
‘還有偶爾脫線的娟兒的確可愛,這一點我無法反駁。但是這是時常脫線的你能給的評價?兄弟,你沒有自知嗎?’
‘不對,某個角度上,他好像還挺有自知的。那沒有自知的,好像是我.....’
.......
自古多情總被無情傷,黑皮敏感肌需要美白霜。守護段媽媽從拒絕思考開始,從遠離逆言方寸錦開始。
再次被重傷的段媽媽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了二樓房間,繼續用孤獨療愈那敏感的內心。
罪魁禍首方寸錦還在那裡笑哈哈,他無情地戳破了段媽媽對接下來行程中還殘有的旖旎幻想。且志得意滿自身的價值,充滿了對施娟兒備胎后宮的自知,一個字‘絕’,兩個字‘好絕’,三個字‘一個字絕’。
平康皇帝施娟兒,不知道紅宮中差點醞釀了一場宮變。不過知道後,她也只會笑哈哈哈,甚至丟上二三柴火。
此刻皇帝的心神儼然被新妃小咕咕抓牢,幾個呼吸間,施娟兒便帶著小咕咕回到了大魚潛望室...呸,琥珀卵型孵化間,也有點怪,不管啦差不多。
施娟兒早就發現這個空間的重要性,很明顯這裡就是大魚的大腦處,而大腦的核心就是小咕咕。
之前的確她忽視小咕咕可能真的是水生動物,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剛剛收到宮中,新妃脾性比較大。一幫人的性命又會都受其影響,自然是放在眼下更安全。
還有誰會想到,大魚是風中生物,主體小魚竟然真的是水生動物。這合理嗎?
出於謹慎,不會讓它回到這處,對於它可能會獲得極大自主權的空間。現在眼看小咕咕都要乾癟了,她也顧不得那麽多。而且它究竟需要的是普通的水,還是大魚的組織液,或是必須維持與大魚的連接。且後果是小魚死,還是小魚大魚一起死,這件事情還說不清楚。
施娟兒不想一個個去試,也沒時間。電光火石間,她便做好了準備。毫不猶豫地選了這個失控風險最大,小咕咕生存幾率最高的選擇。
還好她賭對了。
琥珀房間並不大,但是這是對於施娟兒來說,差不多一床大小。
小咕咕回到這裡後,它一開始依然躺屍著。施娟兒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它的每一絲變化,一開始組織液也無法滲入它的身體,就這麽泡著和醃魚似的。
施娟兒等著也開始有點著急,湊過去企圖掰開它的嘴巴。
她眼睛都快貼到小咕咕時,手上的動作卻停止了。因為她看到新的變化,一根根幾乎完全透明的細小觸須,在液體中蔓延遊蕩。其中幾根已經搭到了小咕咕的身上,而短短地觀察過程中,又有其他幾根沿著搭好的觸須橋也附著到小咕咕的身上。而小咕咕乾癟的情形,也在緩緩地恢復。
這個過程很神奇,但談不上智慧。
施娟兒若有所思。‘這條大魚,應該還有獨立腦,但是那個腦子大概率是負責協調運動的小腦,只是它應該沒有高級智慧,只是負責傳遞指令以及一定程度的自動化運行。’
‘也是,大魚這麽大身體,小咕咕那點大腦怎麽可能控制的過來。這樣說來,或許大魚的小腦比它這個大腦身體都還要大吧,好怪啊。’
‘還好,沒死就行。不過,這些觸須連接大小魚,它們連接的層面到了哪一步?大概率是最底層的神經接駁,那麽小咕咕的皮膚上是不是有些預留的神經接口?或是整個皮質都有這個功能?’
‘要教它說話,這樣就可以直接問它了,總在那咕唧罵人算怎麽回事,至少教它學會寫字。不知道老方的帕裡面,有沒有《五名城入城通識——基礎語言篇》,為什麽我想到這個名字有點心悸?又不是我學?’
‘還有,這樣連接後。小咕咕等於獲得遠超自身體積的外置大腦,它本身智能程度會受影響嗎?會更聰明嗎?’
‘可以通過讓其學習語言的過程中,再分個對照組,驗證這件事情。嗯,就這樣辦。’
施娟兒驟然意識一件事情,身體一激靈。掰著自己的手臂仔細觀察起來,又換了一隻胳膊,然後仔細檢查了全身。結果什麽也沒有,她先是松了一口氣,馬上又有點不甘。
她在檢查大魚的觸須有沒有附著到她的身上,結果一根也沒有。甚至她附近相當尺度空間都沒有,很明顯這些觸須都在躲在她走。
這件事情,卻給她帶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的路一是禦者,禦自身、禦萬物......
臆想中的她不自覺地流出了口水,混入了大魚的腦子裡,太無禮了。小咕咕不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後可能會掐死自己吧。
腹黑的施娟兒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眼下到了駕駛室,但是沒有鑰匙。與其相處的關系還沒到位,對其身體機制也不了解。且徐徐圖之,列入施家傳家寶計劃。
.......
小咕咕意識正處於一片混沌中,脫水的它已經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但這樣的狀態其實對它來說,也是一種常態,風星留不住故事,也不怎麽誕生故事。更何況它這樣的獨行者,誕生智慧的它,卻也時刻被智慧拖累。感到無聊、感到孤獨、感到某種衝動,幾乎會出現在所有智慧生命的本能中。
可是風星又是那麽的無聊、單調,卻又很危險。
所以在這裡,長時間的清醒本身就是一種刑罰。一如許多壽命較長的生命,都會把沉眠當作回避時間的方法。
咕咕也是如此,將自己的主體分離即是一種物種的進化,也是它的主動選擇。它陷入漫長的休眠,以避免長時間不可避免的靈性本身衰減退熵。這也是它面對時間本身的磋磨,所提交的答案。
同時隻具備小腦腦乾等基本功能的大魚,便成了保護靈性的庇護所,在這無聊卻危險的天地自行飄蕩。當然它有應急的機制,大魚受到一定的傷害小咕咕會被強行的喚醒,而且每次進入休眠時候,它也會主動尋找一處合適的地方。例如這處風崖,便是一處天然的不被打擾的秘境。
小咕咕也沒有那般脆弱,休眠甚至也是它主動選擇,它或許期望著睡一覺後,這群人便走了。然而事實注定要讓它失望。
施娟兒眼中的小咕咕睜開了眼睛,彼此無言凝視著,一者不會說話,一者在水裡怎麽說話。
施娟兒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濺起幾圈泡泡,然後露出了一個喜悅的微笑看著小咕咕。
小咕咕沒有神色,表情顯得有些呆滯,就是原本的醜樣子。因為彼此都很安靜,它也沒有應激的反應,嚴格說來對於它來說,上次這一幕過去的並不久。
因為時間太漫長,它記憶不完整。現存的記憶中也沒有見過人類,初時看到這種生物,它的確有種熟悉感。但腦海中又沒有任何與之相關的資料,等於對雙方來說,這都是一次超類接觸。
但是記憶中沒有,不代表它真的與人類毫無關系,這一點從紅房子也能證明,只是紅房子的風格與五名城的確不同。
施娟兒沒有辦法水下呼吸,但她可以水下不呼吸,路一禦者帶來的對身體的超強控制能力,讓她可以一定程度的控制著自身的代謝速度。她的一口氣可以維持個把時辰的低幅度動作。所以她也沒有急著離開,這裡給她的感覺其實很舒服。
讓常人可能有些不適的水中觸須,在她這裡沒有任何問題。另外這種液體也不是純淨的水,更接近一種營養液,這裡或許也是本來小咕咕的胚胎房。溫暖、舒緩疲倦、也有些醉人。這是施娟兒的感受。
獨行深夜,是一種體力很大的消耗,她本來就和從五名城精神滿滿地出來的其他兩人不同。
所以她睡著了,三樓的新床她多少有些不習慣,所以她沒睡著,卻在別人的大腦、胚屋裡睡著了。
這其實是一種信任,她似乎不擔心小咕咕會對她做什麽?但是從哪裡來的信任呢?他們遇見不過幾十個時辰,而且幾乎都是在敵對的情況下。
小咕咕一直注視著她,它看得很仔細,包括看著她入睡的每一幀的微末變化。像是在研究一件物品,認識一個物種,理解一個生命。
視角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不同,有些基本的禮節其實只有人類會在意。小咕咕或許過去被其他人影響過,但漫長的時間早已洗去這下本就短暫的影響。
這些易被淡忘的東西裡也包括主次、禮貌、文明、任何人為的複雜建構、甚至是對所有生命的漠視。更有效更雋永的東西,事實上是更偏向動物本能的東西,例如可以吃嗎?撕開會怎麽樣?她是什麽?她的眼睛好像會發光,那顆玻璃珠與我的不一樣?她可以給我嗎?這些也是一種好奇,陌生中的悸動。
兩者此刻的境遇,用交朋友或是確立主從,都是片面的。更像是一種碰撞,一種重新建構的過程,或是一個體系對另外一個體系的侵入或接納。很明顯,前者指的是來著五名城的施娟兒,因為她是強勢的那一方,在體系上。
無論小咕咕記得多少,或是紅房舊主所連接的體系又多麽龐大,即使是他只是離開而非死亡, 舊主的體系也未曾消失。但這都改變不了,目前的現行的施娟兒與遺落的小咕咕實質上的認知嵌套結構。
大的總歸會吃掉小的,複雜的總會兼並簡單的,而複雜又會被簡單化,簡單後又會不斷產生新的小體系,進而再次整體複雜化,最後循環往複。或是螺旋上升,或是直臨深淵。
只要從此刻開始他們之間有所連接,細節無關痛癢,包括生死。結果卻只有一個,合二為一。
......
小咕咕沒有手,但是有一條靈活的尾巴,並且它的尾骨上是有分叉的,像是大魚調整風向的尾鰭膜。不同的是,小咕咕的分叉鰭骨上的膜是可以閉合的,它可以變換。變換的也是它水生與陸生的形態。
因此它的尾巴,就像是一隻手,或是一隻爪子。
它緩緩的靠近了施娟兒的眼睛,伸出爪子貼合到施娟兒眼皮上,隨後慢慢撐開她的眼皮,暴露出她此刻無神的瞳孔。
其中一個指節,向著眼珠的玻璃體靠近,她的眼睛很大也很通透。這是它的囧囧臉所不具備的,它想要它。
冰冷的尖頭,已經觸及了玻璃體,它卻懸在上面沒有刺入。
因為它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來一句話。
“請善待對你過有善意的人,因為他們的善意,是給你的獎勵。”它腦海中說話的人,正是那具人偶。
它沒有注意到,施娟兒的另外一隻眼睛,也已經睜開,卻沒有任何情緒地凝視著它。
小咕咕後退了一步,兩者再次互相凝視,凝視著各自瞳孔中寂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