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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錐外的風箏》第10章 淚星痕
  月盈河說是河,其實也不太準確,畢竟它潛伏在淚海中時隱時現,也猶如淚海的血脈。

  但追根揭底的說,淚海好像也不是一片純粹意義上的海。

  這個世界,從空間到包括空間的感知,從客觀到主觀上,兩者本身好像就都不太結實。

  從定義上來說,淚海只是擁有海這個字的部分定義,淚海是一種只在某種層面上具象的客觀事物,月盈河也是如此。

  如果語義重複亦或是難以理解,那一定是語言文字本身的狹隘之處,總不會是這片空間長得過於奇怪吧,嗯,一定不是。

  施娟兒想的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她雙目空空還在神遊,想的是在這裡更加毫無意義的兒女情愫。

  這片海她太熟悉了,無論各個方向而來的氣流與浪頭,都會迅速激起她身體的肌肉反應,在神經元信號抵達大腦前,身體已經總是做出最正確而迅速的反應。

  這種過於本能的反應,反而讓她顯得有些脫節,與險象環生的情景,她甚至有點困。

  在這片海上漂泊對於她其實沒有太大難度,真正的難度是如何找到潛伏在淚海中的月盈河。

  月盈其實只有一刹那,就像是山真正的最高點也只有一個點,好在月盈河出現時間還是有一個雖然短暫,但對於施娟兒還是勉強足夠的時間窗口。

  她也必須等到月盈河浮現後,才能找到這條淚海的大動脈。

  所以她走神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不是無事可做,只能想些男女的事情打發時間嘛。

  ‘修狗,應該不會死了吧?’

  ‘他死了,老是死皮賴臉白吃我家的豆腐,那最後欠我的兩貫豆腐錢,不就成了無頭帳了?’

  ‘這家夥欠了那麽多人情債,被王家小姐打死好像還算一種善終?’

  ‘唉~罷了,就當燒給他呢。畢竟也有這麽些月的交情了。’

  另外一邊,轎中躺在王家小姐大腿上的休銘忽然打了個噴嚏,一下子坐了起來。

  ‘是誰掛念我?’

  修銘深吸一口氣,視覺層面外的一個維度內,掀起了一陣陣漣漪。淚海有味道,鹹濕的,他是個怕水的陸地神仙。所以他又打了個噴嚏,驚醒了同樣垂頭酣睡的王家小姐。王家小姐有起床氣,笑眯眯的又給他胸口來了一記重拳。

  修銘再次痙攣了一陣子,他啥也不想說了。王家小姐似乎還沒醒徹底,沒人搭理她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陸地神仙見狀偷摸摸地看了一眼遠處的五名城,這破城怎麽還是那麽點啊,怎麽一點變大的跡象都沒有。又看了看包圍轎身無際淚海,雖然是溫馴版本的,然而衝鼻子的鹹濕味道還是告訴了他,想都不要想,旱地神經啊。

  修銘閉上眼睛,再次掀起漣漪,在屏蔽一堆怪味後,他聞到了剛剛出鍋的豆香味。是甜的,像豆漿一樣,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幸虧王家小姐還睡著。

  可是他鼻尖的豆香味,很快就過了保質期。在清甜退場後,粉墨而至的是一種發酵的酸味。他的臉色驟然一變,因為他嗅到了有人咒他。

  ‘是發酸的豆腐味,靠!豆腐娟肯定又在咒我死。’

  ‘嗚呼兮~真情在哪裡啊?’

  他果然發現了真相,不愧是一位真士啊。

  ......

  施娟兒還在依靠著身體的自動駕駛,跑在一條最危險的淚海航道上。

  她回過頭來。

  身後五名城很小卻很清晰。

  五名城頭上的明月,卻還與城內看到的一般大,兩者的比例關系已經發生了變化。這很好理解,平時的五名城太近自然被放大,現在五名城也遠了,自然都露出了它們原本的大小。而這種大小差異用精準的數據來對比時,其實提供不了真實所能帶來的震撼。

  施娟兒知道所有人,都是生活在一片有很大誤差的世界中。這種誤差包含了構成人所認知的方方面面。很多時候即使是最簡單的一件事情,都會產生巨大的認知分歧。例如她喜歡吃鹹豆花,修狗喜歡吃甜的。喜好不同並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她真的不理解甜豆花有什麽好吃的?她作為豆製品方面的權威專家,可以找出一萬種理由與修狗進行辯論,比如鹵豆腐要鹹鹵,吃糖太多老的快,淚海也是鹹的。

  可是修狗也會從掰出一些雞零狗碎的道理,跟她大辯三百回合,比如淚海太鹹了說明更要吃點甜,生活太苦請幫我加糖,大份!施娟兒已經想起了他們之前修狗連續說怪話的樣子了,現在想著就已經很生氣了。‘隻覺得當時怎麽沒打死他。’

  不過,吵架本來就是吵不完的。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同的異見,才構成了現在主觀上共同的精神世界。

  所以作為五名城的人,她也不太在乎紙面上尺度數據。五名城人都更加注重著個體的實感與群體的共鳴,這是他們作為一群生活在一片不太結實世界中的經驗之談。

  真真假假能分得清的,是因為那些就好分,剩下的大多都是不好分的。

  五名城人一生所遇見的絕大部分東西,都分不清真假,更如何去論對錯是非。

  施娟兒是一個更加注重自身體感的人,她所做的事情危險而不會獲得太多回報,但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開始的她切身感受後,還是覺得可以繼續的事情。

  現在她成了那個讓淚海最害怕的女人。

  月盈河浮現了,從淚海中。

  她抬頭望月,只能看到一片月光,卻不見月的形狀。

  她沒有覺得奇怪,月亮越是圓滿就會越模糊,遠不如朔月時看得真切。

  五名城有一名半瞎的老學究說,這是因為月亮越是亮,與周邊映入眼底的參照物光比反差越大,就越難看清環境主光源的形狀,根子在人眼的寬容度上,它不及真實的空間萬一。

  但是施娟兒覺得他說的不對。首先她很寬容,這一點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是這麽說的,而她也看不清月亮,說明肯定不是這個原因。其次她抬頭望去月亮時,隻覺得它很模糊,沒覺得它很亮啊。最後他都半瞎了,他自己連案板上的字都快看不清,還能置喙教訓一群能看清十米外毫毛的淚海遊蕩者,這能準嘛?

  施娟兒暗自搖頭,隻覺得五名城裡信那個老學究的都是一群傻子。不過這是她的心裡所想,沒有在任何場所表達過。主要她不是那樣喜歡炫耀的人,不符合她內秀的人設嘛。

  滿月,或是一團看不清楚形狀的光,走到了它該走到的地方,月光反射刺入了她的眼睛,也打斷了她的神遊。

  隨著刺入她眼睛的光芒散盡,她眼前的世界也回來了。

  碧藍瑩瑩的水光,月光灑落水面,先柔情化身了銀色的鱗片。

  狂風暴雨不忍破壞此刻美景,自己羞愧的退了場。

  淚海不敢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女人,縮在銀鱗的保護下。聒噪的聲音褪去後,施娟兒只聽到空耳的銀鈴,待她追著銀鈴時,又好像徹底無聲了。

  水波搖曳間,銀色的鱗片被賦予了生命,慢慢地組成搖頭擺尾的銀色遊龍。

  細看之後,隨著城上的月失去了形狀。它也模糊了自己的鱗片,成了一道緩緩流淌的銀色河流。

  它就是月盈河。

  光照賦形,孑然無聲。

  碧海銀波,淚星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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