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曹性、張朗回營。
袁術召見張朗,道:
“呂布見信,作何答對?”
張朗道:
“彼拒不投降,反勸將軍即刻退兵。”
袁術大怒,道:
“匹夫狂傲,吾早晚必殺之!”
隨即,他又問道:
“曹性此人,有何異常?
呂布對刺殺糜竺一事,又作何處置?”
張朗此行,要不處於緊張保命狀態,要不處於醉酒糊塗狀態,根本無暇細察曹性如何,更是把其他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哪裡知道實情。
然而,他也不敢把自己醉酒後,一覺醒來,就被呂布趕走的事情坦言相告。
於是,他含混其辭,道:
“曹性此人,似乎並無異常。
糜竺遇刺一事,亦未聞呂布作何特別處置。”
袁術聽後,瞪了身邊的張闓一眼,道:
“汝還有何說?”
張闓道:
“卑職久歷江湖,對曹性這種人,只需一眼,就知其心揣貓膩。
前些日,吾暗中所派之人,已發現其行蹤詭秘。
彼常於寅時末卯時初,孤身一人,前往茅房。
每去,久久才回……”
袁術不等他說完,插言道:
“早起如廁,乃人之常情,有何怪哉?”
張闓趕忙道:
“將軍之言差矣。
彼每去,皆有一老者與其私語良久。
其言若何,不得而知。
然觀其神態,似有蹊蹺。
今兩軍相爭,若有那小人盜賣軍中詳情,豈不誤了大事,將軍不可不防。”
袁術聽他這麽一說,心中也打起了鼓,道:
“那老者為誰?”
張闓道:
“吾尚不知。
不過,我已差人暗中跟隨此人。
待其再與曹性碰面,抓起來,一問便知其中底細。”
袁術點頭,道:
“行事要密。
未有確鑿證據,勿讓曹性知曉。”
張闓唯唯而退。
張朗亦隨之離去。
此時,帳中再無外人。
袁術輕咳一聲,道:
“出來吧。”
左側帷幕之後,一人應聲而出,正是陳松。
袁術道:
“你都聽見了?”
陳松道:
“糜竺遇刺,呂布既無特別處置,當可確定,彼並未發現吾為殺人主謀。
如此,吾有一計,可助將軍兵不血刃而取下邳。”
袁術道:
“汝試言之。”
陳松道:
“俗雲,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
又雲,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苟能殺了呂布,下邳豈不唾手可得?”
袁術道:
“話是沒錯。
然呂布老兒,甚是厲害,只怕輕易下不得手。”
陳松道:
“隻吾一人,當然不行。
聞張闓都尉頗擅劍術,又對城內情形了然於胸。
若得其相助,吾有把握,刺死呂布,為將軍破了此城。”
袁術道:
“此事非同小可。
若不成功,恐皆有性命之危。
汝計劃如何,當詳細說與我聽。”
陳松道:
“呂布身邊有一人,名張弘,現為刺曹下邳主事。
此人貪圖呂布之女呂玲綺美色,欲獻殷勤,而又囊中羞澀。
吾知其情,遂多以錢財相贈。
彼心懷感激,常當面許諾,若有用其之處,無不應允。
進城之後,吾召部曲,選一合適之地,預設埋伏,而後使張弘誘呂布前往。
待其至,不容分說,一擁而上,剁為肉泥,大事成矣!”
袁術大喜,道:
“此計大妙!
吾當遣張闓,助你一臂之力。”
陳松道:
“不過,有一事,尚需將軍幫忙。”
袁術道:
“何事?”
陳松道:
“今下邳四門,唯有北門可通行人。
然聞守城之人檢查甚嚴,若無內應,恐不得入城。”
袁術哈哈大笑,道:
“此事易耳。
這世上,哪有一點也不透風的籬笆。
廣陵太守吳景早有書信送至吾處,言城中有其細作,可隨時調用。
恰巧此人乃下邳縣尉麾下一小卒,主守北門。
汝等若進城,即可與此人聯絡,必無阻礙。”
陳松喜道:
“如此甚好。
有此人相助,呂布不死,更待何時!
大功告成之時,嘿嘿……嘿嘿……”
袁術見他語帶支吾,緊搓雙手,知其心中所想,呵呵一笑,道:
“子喬啊,你放心。
事成之後,我一定不會虧待於汝。
你父親現在壽春,一切安好。
破城之後,我會立即送其還家。
汝建此大功,陳家家主亦非你莫屬,但有不服者,吾當自除之。
非僅如此,吾還另有重賞,汝可無憂也。”
陳松走後,袁術連咳三聲。
右側帷幕之後,走出一人,乃主簿閻象。
袁術道:
“陳松之計,如何?”
閻象道:
“行刺之事,自古皆有,然成功者寥寥無幾。
將軍若抱以重望,竊以為不妥也。”
袁術粲然一笑,道:
“主簿之言,與吾暗合。
我已命李豐率部,於今夜潛掘地道,穿城而入。
為掩敵耳目,吾明日一早,即下令各軍,繼續攻城。
呂布老兒,謂我技窮,豈料吾暗行此計乎?
不出數日,定教其做階下之囚!”
曹性暗中探得消息,急得心如火燒。
他曾以袁術欲穿城而入之語,明告呂布,卻不知其留心與否。
若其將袁術之語作狂妄之言,而不加重視,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有鑒於此,他雖然知道張闓等人明裡暗裡一直針對自己,卻也顧不得許多,於次日寅時末,在軍營廁坑邊,再次找到那個老者,托他將消息傳回城中。
老者是取慮縣人,曾兩次躲過曹操屠城,卻在袁術大軍到來時,逃跑不及,被抓去給軍營挑糞。
他深恨袁軍暴行,與曹賊無異,經刺曹發展,成為細作,負責與曹性接洽。
他聞聽曹性所言,知道事情嚴重,一口答應下來。
但是,因為下邳被圍,隻北門可通,他這個信息傳遞的路線實在太長。
需先找到刺曹安在袁營中的斥候,再由其層層傳遞,繞過敵軍耳目之後,才能經北門入城,送到龐襲手上,最後再由龐襲轉呈呂布。
可刺曹安在袁營中的斥候,他並不知道其具體所在。
費了老大勁,他才將消息傳遞出去。
因此,等呂布收到消息,已是兩日之後。
而老者自己,也在傳出消息後,不幸被張闓所派之人逮個正著。
張闓命人輪番毒打,又以其闔家性命相威脅。
老者無奈,供出了曹性。
曹性也被抓獲。
而在城頭上,呂布正指揮守軍,奮力抵抗袁軍攻城。
他聽聞袁術已命李豐率部在南門外,偷挖地道兩日了,心中驚恐之狀,溢於言表。
他立刻親自登高遠望,發現在白門樓東西兩側,護城河外約二百步處,各自出現了不少新的小土堆。
而且已被敵軍填平的護城河,地面高度似乎下降了不少,與城牆根部相比,高低分明,不同往日。
他據此初步推斷,那便是敵軍開挖地道之處。
為了驗證這一推斷,他命人在城牆根部,於對應位置,每隔五步,挖一深井。
然後,在井中放置陶缸,缸口蒙上薄牛皮,使耳大聽聰之人,伏於缸內,偵聽城外動靜。
果然如其所料,偵聽者皆言城外對應方向有異響。
呂布立刻下令,沿城牆走向,先挖掘一條與敵軍所挖地道垂直的深溝,而後根據敵軍所挖地道的方向,反向掘進。
與此同時,他又命人在反向掘出的地道口處,修建窯爐,並裝設鼓風皮橐,每爐四橐。
窯爐內裝填柴薪和艾草,其排煙口接裝陶質煙管,伸入反地道內。
反地道挖多長,排煙管就向前鋪設多長。
現在就看誰的動作快。
他督促士卒和民夫,一定要在敵軍挖通地道前,將所有應用之物,準備妥當。
兩軍對挖,遲早會在地道內打上照面。
可以想象,那絕不是一次友好的邂逅,而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而輸掉的一方,只會被厚厚的泥土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