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葛嶧山西南峰,山頂大營。
魏越埋怨成廉道:
“老成,你怎麽搞的?
一個必死之人,居然能讓他跑了!”
成廉啐了一口唾沫,道:
“他娘的!
陳紀這老小子,狡猾得很。
我照君侯吩咐,帶騎兵繞到他背後,結果你猜怎麽著?
他居然把戰袍甲胄什麽的偷偷脫了,讓一個副將穿上,誘我去追。
我一個沒注意,竟然上了他的當。
事後才知道,這小子棄馬爬山而逃,早沒影了。”
許耽也道:
“成將軍所言不假。
陳紀確實狡猾。
他看見三道交匯處有兵把守,壓根就沒有再往上追,直接就跑了。
只是他這一跑,就苦了那些跟他一起來的淮南兵。”
呂布道:
“陳紀雖然跑了,其麾下百余名士兵卻悉數被殺,這仗也算是沒有白打。”
成廉道:
“還是君侯說話中聽。
老魏,你別光說我。
你倒是說說你自己,嶧陽裡那邊的戰況如何了?”
魏越嘴唇動了動,沒敢回答。
呂布接過話茬,笑道:
“沒什麽不能說的。
嶧陽裡的敵軍,雖然沒有主將指揮,陣形卻始終保持得很好。
再加上弓箭手頗多,吾等僅斃傷百余人,就撤了。”
魏越不服道:
“要不是敵軍及時增援,這些人早晚會被吾等拖垮,可惜了。”
呂布道: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豈能盡如人意。
敵軍自西、北二門雙向增援,再加上李豐自南門派來的援軍,足有兩千余人。
吾等以二百人調動敵軍數千人,已屬不易。
若再戀戰,恐遭圍殲。
撤退是唯一選擇。”
魏越道:
“唉!
我知道。
可就是心裡憋屈。
對面陣形已有松動跡象,只要再堅持一炷香的工夫,必然出現破綻。
到那時,吾等往缺口上一衝,保證他們難逃高遷亭之敵的下場。”
呂布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不過,你也不用惋惜。
淮南兵數萬之師,豈會因這些許失利而踟躕不前耶?
仗還有得打。
想滅了他們,機會多的是。”
成廉道:
“我看未必。
經此一戰,陳紀喪膽。
他敢不敢來,都是個問題。”
呂布道:
“陳紀此役,僅以身免。
吾料其短時間內,定然不敢複來。
然張勳主力不日將至,到那時,可就不好說了。”
魏越道:
“莫非他還敢來此搶山不成?”
許耽道:
“我最擔心的,不是張勳來搶山,而是他非但不來,反而以重兵圍山,使吾等求戰不能,那就糟了。”
呂布道:
“汝言是也。
吾等所以據此山,以能與城內守兵互相策應故也。
彼若圍此山,而以重兵攻城,則吾等無能為也。”
眾將皆擔心道:
“若果真如此,如之奈何?”
呂布道:
“爾等勿慌。
吾觀小山大營距城北,不過七裡之遙。
若能使二者之間,往來交通不斷,則敵或圍山或攻城,吾等當可從容應對,無所畏懼也。”
成廉道:
“此策甚妙,然何以成之?”
呂布道:
“小山大營至下邳北門,原有一條小路。
苟能在此小路兩側,挖土砌牆,使成夾道,更在其外,掘深塹、築障牆以禦敵,則袁軍欲絕吾等與城中聯絡之籌謀,立成泡影。
爾等以為如何?”
眾將大喜,皆道:
“君侯妙計,吾等佩服!”
成廉道:
“夾道若成,則內可通車馬,外可禦強敵,萬不得已,還可以撤兵入城,可退可進,可攻可守,真妙計也!”
魏越道:
“計是好計。
然七裡長的夾道,修起來,頗費人工和時日。
且袁軍望見,必驅兵來襲,未易成也。”
呂布道:
“汝言之有理。
夾道兩側之圍牆,高不少於七尺,厚不少於五尺。
夾道之外的障牆,若按每一百步設置一面計,則需砌築四十余面。
二者所需人工、鍬鎬等,數量巨大。
再加上敵兵騷擾,實施起來,就更加艱難。
不過,要是人手夠多,就能以最快的速度修造完畢。
我意,可通知城內守兵,讓他們與吾等同時開工,南北對進。
如此一來,就能縮短一半時間。
至於敵軍騷擾,我會一面派兵防護,一面先發製人,使其無暇他顧,盡可能保障工程順利進行。”
許耽道:
“軍營之中,鍬鎬數量倒是不少。
只是這人手嘛,恐怕不敷使用。
總不能讓士兵全都去砌牆吧?”
呂布皺了皺眉頭,道:
“這確實是個難題。”
正為難,一名斥候急匆匆來報:
“稟君侯,山北五裡處,發現一股人馬,足有千余人!”
成廉騰身而起,道:
“他娘的!
不會是淮南兵繞到山北,想要偷襲我等吧?”
呂布搖了搖頭,道:
“袁軍新敗,而主力未至,斷無可能。”
魏越道:
“然則為誰?”
許耽道:
“莫非萇奴已攻克郯縣,率兵南下,會攻下邳來了?”
呂布笑道:
“萇奴要是有這種本事,天子就不會被曹操拐去許都了。
汝等莫再瞎猜,待吾前去觀看。 ”
於是,他領兵自山頂東側小道,先向東,再向北,一路來到山腳之下。
放眼望去,千余人的隊伍,哩哩啦啦,排出去老遠。
最前面的,已經渡過沂水,朝山這邊走來。
成廉道:
“兵法雲,半渡可擊。
君侯你就下令吧,不消半個時辰,我就能把他們全哢嚓了!”
呂布見那些人衣衫襤褸,不少人身上還掛著個破布袋子,裡面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麽玩意,走起路來,滴溜咣啷直響。
可以肯定,他們既不是淮南兵,也不是什麽軍隊,而是一夥窮得掉渣的難民。
他對成廉道:
“休要動手。
你去找個明白事的,帶到這裡來,我一問便知。”
須臾。
一個精瘦的年輕人,吭哧吭哧地跟在成廉馬後,來到近前。
呂布仔細一問,才知道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從一留在艾山的賊寇。
他曾經對從一說過,讓他帶五百人跟自己先走,余下的,收拾好行李後,再自行啟程,前往葛嶧山與他會合。
這些人此番前來,也算是話複前言了。
足足一千余人,老弱婦孺佔了絕大部分,年輕力壯的只有三百多。
眾將一看來了這麽多白吃飽,個個愁眉苦臉,紛紛把手按在了刀把上,就差上去砍了。
唯有呂布,打心底裡高興。
因為人手緊缺的難題,終於有了眉目。
他們雖然窮,看起來也不太聰明的樣子,但要論砌牆的本事,那可都是拿得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