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間石板和木料相互堆砌而成的房子。

　　朱希道這是第二次來到這裡。

　　先前曾在演繹中遠距離觀察過，直到現在近距離觀察，才從這房間裡察覺到一些微薄的詭韻。

　　“咣咣咣——”

　　朱希道禮貌地敲了敲三下門，沒有動靜。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也是剛蒙蒙亮的樣子，遠處的天邊散著魚肚白。

　　“不在家嗎?”

　　朱希道有些失望，準備離開這裡時，腦海中浮現出演繹時盧海均的一番操作。

　　“海老，您起床沒有?”

　　朱希道如法炮製，也這樣問道。

　　屋子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海老，我想求您辦件事。”

　　“兩萬三，海老。”

　　“只要你能幫我辦成這件事，這兩萬三都是你的。”

　　當兩萬三這個字眼落下的一瞬，海老頭屋內突然亮起一道火光。

　　朱希道撇了撇嘴，有些無語。

　　他果然遺忘了最重要的精髓。

　　海老頭貪財！

　　房門被打開，一個老頭兒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他和朱希道想象的不同。

　　當海老頭來應門的時候，這是朱希道唯一的念頭。

　　他穿著一身紋蛇的黑色大褂，大褂下面卻套著一條老舊的黃白色長袍。滿是皺紋的臉上是一道歇著的疤痕，那疤痕從左邊的鬢角一直延伸到他的下頜。

　　那像是一條蛇，一條扭曲在他臉上，咬住他頭死也不松口的蛇。

　　朱希道看著他那滿頭亂糟糟的銀發，和這一身怪異的裝束，怎麽也不能把他和“受人尊崇的桃源村剃頭匠”聯系起來。

　　這也由不得朱希道驚訝，先前在演繹時，朱希道的真視之眼被席卷全村的詭韻影響，很多東西都是看得似是而非。

　　就拿海老頭來說，當時演繹中朱希道就並沒有看清楚他的樣貌，替他收斂屍體的時候，屍體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朱希道一直都沒有正面見過海老頭，只是記著他揮刀斬縫屍的英勇。所以在朱希道的印象裡，這應該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兒，是一個貪財的猥瑣面相。

　　可沒想到親眼見過後，卻和朱希道的想象大相徑庭。

　　沒有看朱希道，海老頭先是掃視了屋外一圈，見周邊沒有人，這才把目光凝在朱希道身上。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他把目光又凝聚到了朱希道的身側。

　　那是小可憐的位置。

　　海老頭不出一言，目光就那麽在兩人身上掃視，直到將朱希道盯得有些渾身發寒，這才道了一句:“進來吧。”

　　海老頭先進了屋子。

　　“大哥哥，咱們怎麽不進去呀?”

　　“現在剛好是晨曦微露，紫氣初來的時間，去見海老頭是最好的。”小可憐道。

　　朱希道有些啞然失笑，這“晨曦微露、紫氣初來”在一個小女孩嘴裡聽著還是有些違和。

　　見小可憐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朱希道聞言她道:“你啊，從哪裡聽來的這句話?”

　　小可憐道:“我聽我爺爺說的。他說海老頭也是個奇人，不過似乎身上有什麽隱疾，有時候會在晚上發作。所以見他的時候選在早上是最好不過的了。”

　　朱希道聽完小可憐的話，目光微轉。

　　“既然是盧本樺這個村正說的，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難怪我先前演繹的時候，見盧海均這小子拜訪海老頭的時候猶猶豫豫的樣子，沒想到竟然還有著早間拜訪的說法。”

　　朱希道拉著小可憐的手，一起步入了海老頭的屋子。

　　屋門無風自合。

　　房間不大，只有兩間教室那般大小。燭火昏冷，通往臥室的地方拉下了一面布簾，裡面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

　　屋內放著一張長木桌，其上放著一座香壇，裡面的香只剩下食指般的長度，似乎快要燃盡的樣子。

　　四把太師椅圍著長木桌放著，海老頭就坐在上首位，依舊那麽直勾勾地看著朱希道。

　　朱希道自然知道海老頭兒行事的規矩，在香燃盡之前必須說完自己的訴求，否則錢就需要留下，但事兒海老頭是不會辦的。

　　“我們倆要桃源村裡合適的身份。”

　　“我想拜您為師，傳承您的剃頭手藝。”

　　與演繹時的盧海均不同，朱希道很快就說完了自己的訴求。

　　那一柱香還在緩緩燃著，香氣飄渺間，朱希道推測，可能它還得燃個幾分鍾才算完。

　　聽完朱希道的訴求，海老頭收回目光。

　　站起身來，他拖著自己的長袍在屋內慢慢踱著步，似乎在思考什麽。

　　朱希道見狀又是撇了撇嘴，以為是把錢沒給到位，直接從包裡摸出兩萬多塊放到桌上。

　　但令朱希道意外的是，海老頭並沒有看錢一眼，而是轉過身來說了一句毫不相乾的話來。

　　“喝茶嗎?”海老頭道。

　　“呃……不……”

　　朱希道話還沒說完，一邊的小可憐就雀躍地喊了一句:“要喝要喝，我爺爺說海老頭的茶可好喝呢。”

　　朱希道尷尬地摸了摸頭，他尋思著喝茶只是海老頭隨口問問，沒想到小可憐竟然直接應了下來。

　　對上小可憐那可憐巴巴的目光，朱希道也隻好腆著臉皮對海老頭道:“那喝吧，麻煩您老人家了。”

　　“呵呵，不麻煩。”

　　“盧玉兒還是挺有眼光的，我這碗茶喝了是你們的福分。”

　　海老頭慢悠悠地踱著步子，掀開裡間臥室的布簾，在裡面搗鼓著，不時發出瓶瓶罐罐輕微碰撞的“叮叮”聲。

　　就在方才海老頭掀開布簾的時候，朱希道用手真視之眼向裡掃了一圈。

　　裡面的景象讓他驚駭欲絕。

　　海老頭的臥室裡，擺放著朱希道都數不清的頭顱。這些頭顱被鑿空做成容器，裡面盛著不知道是什麽液體的東西。

　　而那方才“叮叮”的碰撞聲，也根本就不是什麽瓶瓶罐罐，而是風化頭骨相互撞擊的聲響。

　　朱希道泛起一陣胃酸，想拉著小可憐離開這裡，但這時卻從臥室裡傳來海老頭輕飄飄的聲音。

　　“她快要撐不住了。”

　　“這麽小的身體裡竟然能和那兩種詭韻對抗這麽久，就算是聞所未聞的半人半詭也承受不住。”

　　“這茶，你們不喝，那就可以走了。”

　　海老頭扔下這麽一句話，掀開布簾，慢吞吞地坐到太師椅上，把兩杯茶水推向朱希道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