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龐哥兒的交談十分輕松與簡單,他本身就是嫌疑最小的,再加上趙鵬本人性子也直,年紀又相仿,故而兩人談天時都十分愉快。
“龐哥兒”全名叫龐鵬,他沒有等趙曉鋒套話便告訴了趙曉鋒他的秘密,站在“龐鵬”的角度,他和老爺不親,現在在報社也算得上不愁溫飽,自然希望能早點結束,好讓他能盡快回去上班。
“趙鵬”同志此刻心思已經不在劇本上了,估計他也想快點結束後去那家他期待的飯館吃飯,之後如果還有時間晚上還能和班長他們去其他地方走走。
於是趙曉鋒便輕易地得到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龐哥兒”從小就被二太太虐待,時常因為一些小事而不給飯吃,動輒還會被罰在房屋外跪一夜,二太太表面宣稱是因為老爺毀了她,但實際上還是為了吸引老爺的注意,他也從來不是什麽“兒子”,他只是老爺的縮影與吸引老爺的工具。
而就在那個雨夜,跪在院中淋雨的龐哥兒被一把溫柔的傘支撐起了他今後的人生,也是因為那把傘的主人,他真正擁有了一個“母親”。
大太太也曾經動過直接讓他“過繼”給自己的想法,但“龐哥兒”知道,這會讓“二太太”更加瘋狂,他雖然沒有所謂的“親人”,但又似乎從不缺愛。
待他成長後搬出了那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家,那時的他初出茅廬,吃了無數的冷眼與欺騙,從未報過老爺的名字也使得他真正體會到了其他苦苦掙扎之人的痛苦。
成為記者的路是艱辛的,好在每當他撐不下去時總能看到大太太或被她指使的下人留下的金錢與關愛。
這就是他的秘密,一個在日後崛起,成為了許多人的心中的精神火炬的成長秘密。
看著與大太太一樣雷厲風行地向外走的“龐哥兒”,趙曉鋒其實已經隱隱猜到真相了,但他在等一個一直以來他都很期待的環節來幫助他理清所有線索,俗稱“偵探一激靈”。
往往在什麽案件時,某個偵探不管在思考也好,突然看到或想到什麽關鍵性問題也罷,腦海中都會閃過一道白光然後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之後就揭曉答案,惡人服罪,故事圓滿。
趙曉鋒默默起身,對著前來收拾的管家道了謝後就往外走去,他特別裝地笑著,扔下一句“晚上公布凶手”後學著大太太那樣“瀟灑離去”。
他邊閑逛邊再次感歎居然有如此先進的科技,這些花和草居然都有“味道”,園林中的鳥叫也那麽逼真,甚至那要落下的太陽也和正常的太陽別無二致,沒人時他伸手摸了摸地上的鵝卵石,居然連觸感和手上留下的冰涼都那麽真。
就在他一邊遊蕩一邊好奇地體驗時,一個下人叫住了他,說大太太請他有事說。
他也不急,跟著那人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的這些景色,哪怕知道這些是虛擬的但那麽真實的感覺卻怎麽也說服不了他。
很快他到達了大太太的門前,奇怪的是,大太太的屋子居然比老爺的屋子要大,更驚奇的是在這個年代大太太和老爺居然有好幾年沒有睡在同一間屋子裡過。
門口站著的仆人們見他來了紛紛避過一旁,他穿過那庭院後到達了大太太的房間。
大太太倒是沒有怎麽改變她的造型,還是那樣坐著。
這次是他率先開口道:“不要多說別的了,直入正題吧。”
大太太倒也沒有什麽情緒,只是偏過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張開嘴:“剛才在那邊因為管家在,有些話不好說,我且問你,你認為他們口中的那個老爺是怎麽樣的人?”
見趙曉鋒沒有說話她便繼續:“是啊,每個人都崇敬他,他有原則,他守諾言,幫助了很多的人,基本無人不會感激他,無人不會讚揚他。”
她癡癡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誰也不會想到吧,那無所不能之人在面對我們這些讓他頭痛的人時才有所軟弱。”
那眼神如癡如罪,卻又在黑色深處夾雜著恨意,似在回憶曾經花季,又仿若在嗤笑著如今這般現實。
“但別忘了,我才是那個和他走過來的,我真正見過他。”
語句平淡而深沉,鏡中的她沒有表情,只是機械地塗抹著那些化妝品,她的背影透出她的悲傷,與此能感知到的,還有她的疲憊,那是歲月與流年帶來的疲憊,那是變化的疲憊。
“管家沒有那麽單純,他也是見證著老爺一路過來的人,金錢將我與愛人都腐蝕成了我們內心的模樣,他又怎會無辜,當年那個吃到一口肉就嚎啕大哭的孩子現在吃什麽也很從容了。”
外面傳來仆人報告管家前來的消息,她最後合上那隻口紅匆匆向外跑去。
趙曉鋒沒有回過頭,因為“偵探一激靈”來了,就在那化妝桌半掩著有折痕的白紙與那大太太剛才唯獨沒有用過的那盒白色底粉的提示下。
最後的老爺表情的疑點也被他理清。
趙曉鋒真正體會到了那種電流穿過自身的感覺,那一顆顆散落於各處的珍珠在他腦海中被迅速串成一束名為真相的項鏈,他拿走了那兩樣東西,給予了歸來的大太太一個燦爛的微笑後便不由她再說什麽,走向下一幕精彩的歌劇。
是夜,會客廳中,不同於白天的明爭暗鬥,現在大家都默默坐著,各自心裡都盤算著屬於自己的那一筆帳。
座次與白天基本相同,除了坐在大太太旁的“龐哥兒”外。
站在中間的趙曉鋒與白天時相比更加從容,他按捺住因即將揭開真相而跳動不已的心臟,緩緩揭開這殘酷與溫情交融的樂章。
於此,在沒有聚光燈與觀眾喝彩的舞台上,獻上他的第一次推理。
“諸位既然都等著我,我也不賣關子,在這之前,我想讓大太太看看我從她房間裡找到的東西。”
他手中拿著的,正是他之前在大太太房間找到的兩樣物品,一張白紙與那盒粉底。
頂著眾人各樣的目光,他演示並解說道:“如果我沿著這白紙上的折痕把它複原,剛好能變成一個紙包的樣子,裡麵包著的,自然是這盒粉餅裡的東西。”
他舉著那盒粉餅,換來了二太太的嘲笑。
“我還以為你有多玄乎呢,搞不好是大姐幹了點勾當沒錢了,搞的那種參麵粉的散粉,這下被你揭了老底咯。”
趙曉鋒沒有理會她,看著大太太說道:“咱倆應該就不用上演我讓你試試的戲碼了吧,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來不及銷毀剩下的毒藥,只能轉移到那個盒子裡,對吧。”
大太太繼續沉默,在二太太的不可思議與管家怨恨的眼神中,“龐哥兒”卻憤怒地站起來說道:“你放屁!我大娘不可能這麽做,而且白天你被我大娘問倒的那句話,我爹屍體的表情你怎麽解釋?”
趙曉鋒不急不忙的說道:“之所以會這樣,我要先問個問題,老爺睡覺容易被驚醒嗎?”
管家瞥眼看了大太太一眼後說道:“老爺睡前都會喝醫生開的安神湯,但每晚都是我親自服侍,自然老爺喝下後能逃離折磨睡個安穩覺。”
趙曉鋒也不在乎自己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他看著管家:“不知你是否記得之前有下人和你匯報家中糯米少了一些?”
管家此時眼中有些疑惑,但“龐哥兒”,“趙鵬”眼瞳卻瞪大,整個人一改之前的氣勢,慢慢癱坐回了椅子上。
趙曉鋒揭曉道:“老爺清醒時,自然喝下毒藥會面部猙獰,但若是一碗包著糯米小丸子的甜湯被老爺直接喝下,待到他熟睡後才讓他真正‘睡著’,這就可以解釋了。”
“我再問,老爺是不是以前大太太給他做甜湯時他就喜歡把那些小丸子直接順進去。”
管家那已經準備撲上去的身體說明了他的猜測是對的。
他伸手攔住管家,看了看大太太那“快樂”與“解脫”交織的情緒,感歎道:“大太太果真聰慧過人,我實在對你很佩服。”
一邊說著,他拿起那盒粉底,用手挖了一些後放入嘴中。
這下所有人都傻了,包括大太太,“龐哥兒”與大太太只是看著他,但管家與二太太則是明顯地“卡頓”了幾下後才被調試到震驚的神態。
趙曉鋒嘔了幾下,沒想到居然連他沒吃過的粉底味道都能被模擬。
他看著終於與他對視的大太太說道:“你真會賭啊,我但凡抓只動物來試驗你估計就功虧一簣了。 ”
隨即他又自嘲道:“要是我再蠢一些,恐怕我說出你自己把老爺的表情弄到安詳的樣子你也不會說什麽吧。”
趙曉鋒對著剛剛“宕機”的管家解釋道:“沒錯,那張紙確實是裝毒藥的紙,只不過它應該在的位置,是老爺的房間,與此還有老爺的茶杯與親自泡了那杯‘毒茶’的老爺。”
“大太太只是發現屍體的時間比所有人都早罷了,而那糯米粉的消失時間也在這之後。”
他指著大太太道:“簡而言之,你想讓所有人以為是你自己殺害了老爺,從而達到你的目的。”
望著直起身體,冷眼看著他的大太太,以及眼前慢慢變黑的景象。
他松了一口氣,要不是他的天賦在這個虛擬劇本中被強化了很多,估計今天他就栽坑裡了。
同時他也暗暗佩服班長“陸曼”之所以被稱為“理科女王”的本事,在他認識的人中估計只有李逍與他父親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完成布局或者做得更好吧。
不過這終究是劇本,帶著先入為主的感覺怎麽想都覺得太巧了,如此人精的大太太像個愣頭青一樣不會處理證據怎麽可能。
反正是虛擬的,贏了輸了又無所謂的,試那個粉底純粹是自己好奇,一來事件都發生了,她總不可能在路上撿耗子藥裝進去吧。
胡思亂想之後他就感覺自己被抽離出了“趙荷”的身體,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故事了。
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等有機會再去問那個人吧,他微笑著,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