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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宋》第7章.天傾(三)
  大雪將街道全部裹上了一層白色,那街道中央卻是站著數萬黑甲軍士,為首者身高九尺手持純鋼對鐧好似鐵塔一般立於最前方,黑甲軍士則人人手持大斧身披重甲,軍陣肅穆無聲

  一支金兵騎兵自拐角處出現,看到了這支部隊,他們向軍陣衝擊而去,就好似在城外衝散那些宋人守軍一般

  但很快他們發現了不對,那黑色軍陣始終未動

  直至有人衝到了軍陣前方,那軍陣最前方的人動了,手中鋼鐧掄下瞬間人馬俱碎,其余來不及停馬的金人在接觸軍陣瞬間便被砸碎

  最後僅有數騎轉身逃了,不久得到訊息的金兵大部隊來了,他們未曾想到竟有宋人有膽與他們在此決戰

  他們不知在這條街之後便是這軍陣之中無數人的家所以他們,一步也不願退

  他們更不知道為了保存這支精銳重步兵,這三萬人每人都已是憋了一腔怒火,只等此刻

  七萬金兵與這三萬宋軍在這汴京街道中展開了廝殺,這七萬皆是完顏宗翰帶領的混編軍隊,由遼人,金人,宋人混合而成,不算精銳卻是有些戰鬥力,但這一倍有余的人數差卻是未能撼動軍陣半分

  這支重甲步兵正是由小李靖江涯寒所帶領的三萬步人甲將士

  軍陣最前方的江涯寒身先士卒,雙鐧掃過之處骨裂肉爛之聲傳來,湧上來的敵人被他硬是攔在身周近兩米處

  這七萬人沒有精銳部隊所擁有的精良武器,他們的刀劍砍在江涯寒的重甲還有步人甲上只能留下些許痕跡,而軍陣中那一柄柄大斧落下便是將人斬碎

  血肉組成了修羅場,眼見七萬金軍慢慢變少落入下風,江涯寒身後街道盡頭卻是傳來馬蹄踏地之聲

  本該被攔在宣化門外的金人鐵騎此刻卻出現在他們身後,這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邵國公已經拖了足夠久,只需要待邵國公撤回宮牆內,同時使禁軍守住那只夠兩人通行的巷口便可

  眼見金人鐵騎撞入戰陣,前方還有金人的鐵浮屠加入了戰場,軍陣中將士開始倒下戰死,江涯寒眥目欲裂卻是毫無辦法,隻得不斷揮舞手中雙鐧將一個又一個敵人砸成肉泥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金人精銳軍隊加入戰場,軍陣已經無法維持,他們被分割開逐個擊破,就連江涯寒身上重甲也是出現了破損

  縱使千般不願,但他必須下令撤退,這支重甲步兵是能拱衛皇宮的最後一支精銳,至於皇宮中那群禁軍,除去極少數的老兵,大多養尊處優從未經過戰爭,戰力極差

  當年邵國公曾在與種帥討論到宮中禁軍時曾言“拋去他們那一身精工甲胄,兵刃他們連邊關義軍都不如,也不知整個國家最為精銳的部隊為何這般腐朽羸弱。”

  江涯寒舉起雙鐧橫掃周身後大吼下令“全軍突圍!”他親自開路,身後將士且戰且退

  在留下一地屍骸後他們退回了皇宮中,原本三萬人此時已十不存一

  江涯寒從一位年長的禁軍口中得知了為何進攻宣化門的金人主力會出現

  半個時辰之前,皇宮宮牆外

  一支支利箭邵依與邵依擦肩而過,身後追擊的騎兵好似在消耗她的體力,又好似在玩弄,並未刻意瞄準邵依,只是逼得邵依狼狽躲閃

  頭痛欲裂加上逐漸強烈的乏力感讓邵依難以回身反擊,那身白衣沾上了血汙,有了破損

  一路逃逸後終是到了皇宮衛牆下,衛牆之上禁軍們看到邵依歸來皆是歡呼起來,馬上就有人準備打開宮門接應邵依

  “住手!你們是要謀反麽,李相交代據城而守不得出城你們這麽快就忘了麽”來人信步走上城牆,正是蔡京

  “任何人,無我命令開門便是謀逆通敵之罪!”蔡京手持欽宗禦令鎮得禁軍們不敢再有半分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邵依孤身反擊

  金騎將邵依堵在門前,那隊伍中走出一騎,完顏宗弼看著手持長槍氣喘籲籲的邵依

  二人對視,邵依眼中殺意流轉,完顏宗弼向身邊手下頷首示意

  數十騎脫離他們疾馳而出,手中長矛卻換成了鉤索

  百米距離瞬息便至,鉤索不斷飛出,邵依咬破舌尖,腥味與痛感使她清醒了幾分

  長槍輕挽,鉤鎖掛在槍杆上,邵依左手猛地抓住那十余根鉤鎖,巨力將抓著鉤鎖的金兵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來不及松手的金人被猛地掄起砸在地上,其他僥幸松開手的金兵卻是飛了出去

  又是數十騎,但皆死在邵依手中那杆墨色長槍之下

  連番的體力消耗讓本就近乎油盡燈枯的邵依站立不住,隻得拄著槍讓自己不會倒下

  她不知她所保護的大宋早已將她出賣,眼中雖仍是不屈之色,但她已無力再戰

  完顏宗弼出手了,望著邵依的模樣他亦是為之動容,他不知為何宋人拋棄了邵依,但這場鬧劇已經該結束了

  全力以赴,方為最大的尊重,他提起斬首大刀衝向邵依

  邵依將長槍再次舉起,但無力感席卷全身

  那雙修長的腿此刻不住顫抖,沒有支撐她已無法繼續保持站立

  斬首大刀即將與長槍碰撞的瞬間一支勁弩穿透了邵依的肩膀,本該正中邵依心窩的利箭卻在旁人的推搡下射中了肩膀,邵依將槍頭扎在地上支撐身軀

  完顏宗弼勒馬收刀,眼中滿是殺意,城頭上半張臉轉瞬即逝,他大概猜到為何無人幫助邵依,原來他們大宋的朝堂希望的是——邵依去死啊

  蔡京看著身邊站著的禁軍,這些人都得死,剛在他舉起神臂弩扣動機括的瞬間,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那箭本該要了邵依的命

  他重新出現在城頭,望著拄刀而立的完顏宗弼朗聲道“勞煩轉告,二皇子殿下的條件我們做到了,還希望二皇子殿下所承諾之事勿要忘記”

  原來二哥最後那句話是這意思,難怪邵依會失去戰鬥力,難怪會無人接應邵依,完顏宗弼眼中滿是複雜

  那一席話擊碎了邵依的堅持,那雙美麗的眸子中失去了光彩,好似一個破損的布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完顏宗弼伸出雙手扶住了邵依

  再看向邵依時,那雙眼已是閉上,淚珠自美眸中滑落

  完顏宗弼將邵依扔在馬背上,解下了邵依頭上紅緞,又轉身撿起了地上那柄墨色長槍,將紅緞系在槍杆上

  在城頭看戲的蔡京未發現危險的降臨,長槍破空而來,穿透蔡京胸膛將他釘在了門樓之上,蔡京至死都是滿臉不可置信

  完顏宗弼做完這些深深看了一眼城頭上的禁軍

  他帶著邵依與手下轉身離去了,宋人的不堪與懦弱讓他難以理解,過去兒時曾聽過的無數傳奇故事,竟就是發生在這麽一個肮髒腐朽的大宋中

  邵依被俘,蔡京身死的消息傳回朝中,李綱怒氣填胸一口老血噴出,大喊三聲奸賊誤國後便倒地不起

  張叔夜急忙上前查看,欽宗則是不敢直視李綱如炬般的雙眼,只是慌亂的呼喚著太醫

  李綱在張叔夜懷中抓著他的手,老眼中濁淚落下

  “嵇仲,帶官家,突圍南下!”說話間太醫急匆匆的跑入大殿跪在李綱身旁為其把脈

  “李相這是急火攻心,引得此前一身舊疾複發,此次恐怕....”對上張叔夜,欽宗關切的眼神太醫哀歎一聲

  “官家,臣隻想知道,為何邵國公會被囚禁八年,又為何會在戰場上這般虛弱?”李綱好似回光返照,掙扎著抬起手望向欽宗

  欽宗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李綱,李綱眼見此景頓時明白,又是一口老血噴出撒手人寰

  張叔夜始終無法合上李綱那雙睜的渾圓的雙眼,隻得放棄,轉身跪下

  “通天門下還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騎,可護官家出城,請官家即刻決定啟程!”

  “張愛卿,晚了,一切都晚了......”

  欽宗何嘗不知道此舉乃是自毀長城,但八年前,那杯毒酒送入邵依手中時此事便無回轉余地

  那酒中之毒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奇毒,服下者最初將受蝕骨銷肉之痛,而後經脈寸斷,若是強運內力則會被那奇毒腐蝕為一灘血水

  那時他們便知此物雖無法殺死邵依卻依舊能重創邵依,也正如他們所預想的那樣,邵依毫無猜忌的飲下了那杯毒酒

  只是他們低估了邵依肉體的強橫,那奇毒只是讓邵依失去了意識,為了防止邵依蘇醒後暴起,蔡京在趙桓幫助下將邵依囚禁在蔡府地下密牢中,最初兩三年間邵依每日受那蝕骨銷肉之痛沉眠於深牢之下,後來幾年毒效開始慢慢消散

  直到前幾日邵依突然醒了過來,一位老人帶著一持槍少年殺入蔡府劫走了邵依

  在與金人談判之時欽宗知曉金人對於邵依的忌憚,便將邵依賣與金人,條件則是雙方議和金人退兵,討厭邵依的人自然也就能借金人除掉邵依

  第二日清晨,街道兩側擠滿了百姓,遠端一輛華麗龍輦徐徐接近,龍輦上那身著黃袍腰纏玉帶之人不正是那宋欽宗趙桓

  人群中哭嚎之聲不斷,從中擠出一位老人,護送龍輦的禁軍眼見有人接近龍輦紛紛拔刀,趙桓攔住了他們,他一眼便看出面前頭髮花白的老人正是張叔夜,張叔夜一夜白頭整個人好似蒼老十余歲

  “官家龍體尊貴,怎能入那金人虎口,這議和分明就是請君入甕之計,懇請官家三思!”張叔夜跪倒在龍輦旁

  望著這位不遠千裡前來勤王的老臣,趙桓眼角竟也是落淚,他扶住張叔夜的手哭道

  “張愛卿,朕......朕必須去啊,朕......哎”趙桓松開了張叔夜的手,龍輦向城外行去

  公元1127年宋欽宗帶隨從百余人前往金軍大營議和,被金人扣下,太上皇宋徽宗欲以自身換回欽宗卻也被扣下

  自此宋二帝淪為金人俘虜,在金人威逼之下二聖代表宋朝向金人投降

  金人進入汴京中肆意劫掠焚毀,無數宋朝大臣百姓淪為階下囚,世家大小姐,帝姬們則是淪為金人玩具

  極少數百姓從通天門逃出,金人發現後開始調兵追擊

  汴京之中火光衝天,明明是黑夜卻是照的如同白晝一般,江涯寒手持雙鐧帶著手下兩千多名甲士為百姓攔住了前來追擊的金人,張伯奮則是領著騎兵護送百姓出城

  在不知將多少金人砸成肉泥後,江涯寒收起雙鐧,一把扯掉了身上破爛不堪的甲胄,露出精壯的身軀,他的胸前滿是血痕,身後卻是未有半點傷

  天黑之前張叔夜曾同時找過江涯寒與張伯奮, 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神州陸沉,天下將傾,事已至此,你們二人務必要盡可能多的送百姓出城,莫要讓金人屠戮百姓”交代完後這位為大宋戎馬一生的老將合上了雙眼

  金人越來越多,好似殺不完一般,江涯寒手中雙鐧愈發沉重,回首望去,張伯奮已經帶著百姓走遠了吧

  自己怕是出不去了,也好,大丈夫生當頂天立地,死當馬革裹屍

  城外張伯奮將百姓送遠後親點百騎隨自己掉頭接應江涯寒,當他奔至城門下卻發現衝天的火光隔斷了二人,他大吼呼喚

  那火光中一道九尺身影聽到張伯奮的呼喚側過了頭,他的身旁還有數位將士在苦苦支撐

  那道身影頂天立地,手持雙鐧好似一尊戰神,聲音從火光後傳來“伯奮,代我光複河山,多殺些金賊,我先走一步去見種帥了!”

  那身影說完話便將頭轉了回去,雙鐧不斷揮舞,直至他們數人被淹沒在金人刀下

  張伯奮眼中發酸,向汴京方向拱手後策馬離去

  自此北宋滅亡,天下大亂,康王趙構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並將南京應天府作為自己據點

  汴京城郊,一隊人馬俱甲的鐵騎將劫掠村落的金人碾碎

  騎兵將領摘下了頭盔,露出那張標準的國字臉,自汴京圍城以來,楊國忠帶領手下白梃兵遊離在汴京城外擊殺了不少金人,但也因此原本就只剩七十多人的隊伍如今只剩四十多人

  但在這過程中他們遇到一老一少二人,老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而那少年則是策馬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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