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四個世界》第6節 小家定,大家立(2)
  蔡培因把孫家的鎮中心這塊地買成以後心花怒放,等當晚酒席散去後,他就連夜趕到阜寧縣衙門,等第二天清早,一開門,就把稅契,地契交由衙門司管土地買賣的地方,把自己名字添加了上去。

  後來,蔡培因如願以償,他就開始準備在板湖正式擴大自己的生意場。就在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孫家宗族的族長知道了此事,他氣的差點半條命過去。

  宗族的勢力和能量,在那個時候是很大的,自改革開放以後,我們那裡才漸漸缺少了這種大家族概念,不過廣東福建等地還依舊保留下來宗族文化。其實所謂宗族,不過是在那個世界裡,以血緣為綱常,束縛並集中整個家族的思想,這個好處就是,大家勁往一處使,壞處就是,勁太往一處使,各人名為人生的繩就比較容易斷,宗族形成了社會性,就有撼動他人人生的能力,他們覺得這個世界,或者說,至少這個世界的板湖鎮,遊戲規則都應該是他們這個首富家族來制定的,其他的人,就應該撿他們桌上掉下來的粉絲吃。

  賣基地的這個孫家嫡系,後續稱孫大,(取名為了方便記憶)孫大其實一直想帶上五個兒子去往揚州,做美食生意,聽說他還想著把蘇北菜融合到淮揚菜裡去,(emm……個人覺得他的這個理想不太可能實現,蘇北菜實在太不精致,無法融合)其實這個理想乍一聽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也都有跡可循,孫大的老婆,生完第五個兒子便撒手人寰,臨死前就想吃碗揚州正宗的炒飯,他們孫族人是有自己的揚州廚師的。但是孫家宗族族規,規定那天是齋戒,所有孫家人都要以清粥為主,那份族規繁冗雜長,甚至約束了他們的衣食住行,賣地的孫大,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因為族規,都沒能完成最後的心願,就死了。

  好像,這不僅僅是一碗炒飯,更是孫氏代表的權威,但是,放他們家的狗屁啊,這他媽的就只是一碗炒飯。

  錢財,土地,婚喪嫁娶,生老病死,有姓孫的,一定風光,也一定不自在。久而久之,孫氏家族裡湧現了很多想去外面看看的思潮。孫族長知道易地的事後,要以族規懲罰冒名頂替的這個孫大,族規是要先以藤條浸上油,先用鞭子抽打後背,待後背開了點紅色的痕,再以鹽抹在通體的鞭子上,一鞭鞭抽下去,換來一聲聲嚎叫。

  蔡培因知道頂他名幫他買地的孫大要遭受此等酷刑後,又是趕忙請來蘇員外出面,因他是鎮董事,代管民間糾紛,蘇員外先去了蔡培因開的雜貨鋪和五洋店,先要了蔡培因店鋪裡最先進的新鮮玩意兒,生漆拿了兩桶,洋火洋油洋皂等又拿了一堆,然後又去蔡培因的生鮮鋪子,弄了點濱海縣送過來的海鮮,挑了貴的拿,又拿了點水果,就去找孫族長了。

  孫族長是想閉門不見的,可是礙於蘇員外的面子,還是要耐心聽他說完他的觀點,再轟他就是了。

  蘇員外一到那裡,東西一放,破口大罵:“你個老絕慫,底下小的想出去,你就天天使絆子,小的想自己謀事,你這也要管那也要管,你乾脆把你這些爛想法帶到棺材裡得了,看他們小的給不給你燒香!”

  孫族長懵了,顯然沒想到,他一個坐等別人來和他道歉的人,被一下子罵得啞口無言,他剛要反駁什麽,蘇員外又打斷,

  “你自己看看,這是人家蔡培因賣的貨,板湖街上有哪個店能賣這些,水果海鮮是人拿過來給你吃吃看的,你還整天為了空地還要上綱上線的,你腦子壞了?地就應該是用來買賣然後去造福一方的,你空著地,你不就是鎮裡的米蟲嗎,站著茅坑不拉屎,人蔡培因,是我看著明碼標價出了高於市場價買的你家這塊地,你損失的部分,你自己和蔡培因算一下,看他補多少給你。”

  孫族長沉思了一會兒,他穿著考究的青衫,臉上留著白色的胡須,胡須上是一個長長挺挺的鷹鉤鼻,鼻上架著一副中間梁骨用白色布裹過固定住的小黑圓眼鏡,瘦削的臉頰上,兩旁凹了進去,很精明的樣子,他撚了撚胡須,“那這樣,他答應孫大的分紅他自己拿去照給,我不管他們怎麽約定的,我們孫家人以後對這塊土地也不過問,但是蔡培因那小東西的生意,我們得看看,如果我們看得上眼,參一股,他不準拒絕,看不上眼的,他按一毛利給我們宗族,行就行,不行這塊地我就收回。”

  蘇員外把孫族長的想法告知了蔡培因,蔡培因思忖了兩天,後來他心一橫,和蘇員外去回復了孫家族長,答應了,這也為以後的因緣際會,埋下了雷。

  孫家族長表示,雖然地是你蔡家的了,但是我該罰孫大的,還是要罰,從身體家法,換成錢財責罰,錢財由你蔡培因承擔;現在孫家地成你蔡家的了,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這塊地,外面人知道了會笑我們孫家無能,所以,你給我擺上十八桌酒席,連擺三天,向我們孫家所有人鞠躬,賠禮,這樣給我們個台階,也給你自己一個台階。

  連擺三天的十八桌酒席,會要了才二十出頭的蔡培因半條命,最後,由蘇員外在其中斡旋,酒席擺一天就行。擺酒那天,蔡培因的腰就幾乎沒直起來過,200多號的孫族人,一個一個鞠躬過去,蔡培因用堅定的赤子心回應了孫氏整個大家族的咄咄逼人,但是最終換來的並不是和平,也非那份嚴苛分利的承諾,而是更進一步的得寸進尺。

  三間孫姓的破草屋,花了蔡培因積攢的半個家業,還突出了蔡培因的腰間盤,值不值當,只有當時的他自己知道。至少,晚年的他是不後悔的,爺爺的哥哥,我的大爹——蔡承恩,在蔡培因晚年瞎了眼睛後,一直伴在他身旁,蔡培因每每提到此事,拄著拐杖的手不停地用拐杖敲擊地上,呼吸就開始急促,語速也開始加快,臉色很紅:“我不對在先,用了陰謀,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們孫家人製約我,我不好說什麽。”又像是安慰自己:“不過好在那三個草屋子有地利,又足夠寬大,大約兩畝地呢。”每每說罷,他又會告誡小輩:“記住,無論從商,謀事,切勿使用陰謀,成事看個人,個人看明面。”蔡承恩那時也不大,蔡培因的話,都是他自己後來去上海謀生後慢慢才懂的。

  蔡培因在板湖的商鋪更加擴大了,立業的第一步願望的實現讓他信心倍增,他一邊經商,一邊從泰州興化買磚瓦回來,興化用的是河淤燒的磚瓦,比板湖老家用的沙土磚瓦耐久度高。光是備料,就備了三年。那個時間交通不便,泥土路為主,好在鎮上有水路直通,但是水淺王八多,只能通通小木船。就這樣,先大木船運磚瓦到板湖鎮東邊的碩集鎮,再雇人搬到一艘艘小木船上,一艘艘小木船,運著蔡培因的夢,穿梭來回,一磚一瓦,一牆一壘,運到碼頭上。備料完成後,蔡培因找來風水師,名木匠、瓦工,正式開始定基建房。

  門面是主屋,木工事先計算定下長寬高低,全房框架皆用榫卯,定後不好再作更改。瓦工再定根基,依著蔡培因構想,發現根基要延展半尺,地皮缺半尺。那半尺的差,就像是一條峽谷橫在蔡培因的肩上,他看著半尺的長度苦笑不迭,為這事前前後後,他已疲憊不堪,末了框架弄好,竟然還是棋差一著,蔡培因,氣急攻心,上了眼,眼睛仿佛一下子失明一般,眼睛一黑,就倒了下去,他躺在床上半個多月,陳芳妤在旁照顧了半個多月。

  隔壁半尺是一戶姓郭的人家的地盤,是一家香燭紙錢鋪。姓郭的第四個兒子操持著街上店鋪,姑且喚他郭四吧。郭四身材矮小,面若清冷,沒什麽血色,好狎妓。孫家人知道此事後,找來淮安的美女,勾引了郭四,讓他千金不賣那半尺。郭四也很詫異,因為蔡培因賠禮擺酒的事,十裡八鄉都知曉,為什麽孫家還要抓著不放呢?

  孫家人是這樣回復的:他想買我們孫氏的地便就買了,想過契便過契了,想起樓便起樓了,他是給了我們孫家錢,酒,禮。但是,錢,我們孫家有的是,酒,我們孫家的酒肆開遍板湖,禮,我們孫家已經夠給他台階讓他下了,還有個他還沒還清,就是我們孫家人的臉,孫家人的臉,輪不到他來丟,他沒資格!

  郭四聽罷,倒吸一口涼氣,思緒回到了前幾年的仲夏,他的父親外出營生,攢了點本錢在鎮上開了他這家郭記香鋪,當時孫姓家裡死了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到郭記香鋪選購紙錢香燭,那時郭四還小,是他父親接待的孫家人,孫家人說好自己需求後,郭父眼睛都瞪得老圓,量非常大,來的孫家人,派頭很足,郭父見錢眼開,應允了這筆大單。應允完了才發現,自己家裡根本就沒那麽多的香燭紙錢可以提供,期限給了五天,逝者頭七時用。郭父盤算了一下縣裡進貨渠道,來回路途加上加急生產是趕得上的。哪知道那年仲夏,突發了一場大暴雨,暴雨衝刷得泥路坑坑窪窪,泥路凹進去的地方,都積了一灘灘的水坑,根本沒法運香燭紙錢。香燭還好,用油紙裹著,再小心地做一下隔水就行了,紙錢不行,紙錢一怕折,二怕水,折了的紙錢孫家人不要,水了的紙錢會塌爛。

  郭父在縣裡的進貨店鋪踱步來踱步去,離交貨只有三天了,大雨滂沱地讓郭父急得白了臉色,後來他看到了家裡的工人,索性心一橫,他讓家裡腿腳好的工人、家人都脫光了衣服,在那個仲夏燥熱的天,所有人身上綁一層油布,以免汗浸到紙錢,用麻繩從紙錢的洞穿進去,弄成一串串的樣子,綁在每個人的身上,外面再裹一層油布,再把棉花胎被,全都割開,裹在油布外,棉花被一直裹到人的脖子下面,防止汗滴進油布裡的紙錢,棉花被外面扎了蓑衣,就這樣,一隊大鵝一樣的送紙錢隊伍就誕生了。郭四記得,當時的雨很大,漂在臉上能帶來一絲涼意,身體裡的暖和浸潤著整個肌膚,肌膚很熱,熱到發癢,想去摳一下,油布隔著兩層,棉花蓑衣又隔著兩層,摳不到。二十多裡地,不算長,他記得工人有熱暈過去的,後來父親用泥路旁的雨水,用個瓢舀了髒兮兮但是清涼的雨水,一遍遍地澆著工人的臉,他已經快熱暈過去了,但是父親就像是個永動機般,不停地提點照顧著這個隊伍。走了十幾裡路下去,天開始放晴,酷熱的風又卷了沙土吹來,打到臉上,又燙又疼,郭父不斷地給大家小心澆水降溫,小心的原因是不能讓水漏到身體裡,沾濕了孫家人的紙錢,郭四恨透了父親,恨透了他答應孫家人,恨透了紙錢,那份恨是由熱烈的炎日,夾雜開水的熱雨澆灌的,一隊人馬,晃晃悠悠,走走停停,一個一個水坑地踩著,摔著,終於到了板湖。蔡培因那天正率著人在板湖鎮的邊上,一起幫忙搶收著鎮上務農人進了雨水的稻谷,他抬頭,發現遠處來了一隊大鵝,眯起眼睛看,原來是一隊人,就像是沒了魂的屍體,一個個走的很慢,很晃,這時一個人影踉蹌地倒在了板湖鎮的牌子前,定睛一看,是隔壁香鋪的老板,他趕快帶著人衝上去,看著臉色通紅的和這身打扮的郭老板,蔡培因趕快把他的衣服解開,把被子扔了,解開油布,露出了一串串完好的紙錢。

  蔡培因一看,就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他媽的比的,郭老板你不要命了?!”郭老板沒有力氣回應,他虛弱地抬起手,指著隊伍,像是想去清點人數一般,蔡培因幫他解開他身上的油布,密密麻麻的熱瘡遍布了他的全身,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蔡培因朝著隊伍大吼:“全帶(給)恩(我)脫哈(下)來!快!”隊伍這下把紙錢算是安全送到了。郭四記得,那年他身上長滿了熱瘡,他的父親那天以後發熱了四天,還不停在床上抽動地說著胡話:快,紙錢濕了,遮住!遮住!他們家的工人,紛紛要求給錢去看病,到的那天,蔡培因帶著人,拿著一個個瓢,一遍遍用冷水幫他們衝著身體,另外一隊是蔡家夫人,陳芳妤帶著家裡工人幫他們郭家一件件清點了人數,紙錢數,除去一些撕破的,差不多夠了孫家要的數,連上鋪子裡的,夠孫家訂單了。郭家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孫家人過來拿貨那天,由於郭父發燒,沒能來交貨,郭四帶著兩個工人正準備給孫家人清點時,孫家人擺了擺手:香燭,紙錢減半,他們宗族商量了,因為死掉的這個老爺子生性節儉,不喜鋪張浪費,所以喪事規格稍微降低點,自然,香燭紙錢這些都要減量。

  郭四不記得他那天是怎麽陪著笑應承下來的,他記得很清楚的是,那天他拳頭握得很緊,指甲嵌到了手掌心的肉裡,很疼。他還記得那天孫家人來訂購的時候,他的父親是怎麽弓著腰,搓著手,奉承他們孫家,家大業大,財大氣粗的,他也記得那天父親,因為孫家要的數目過於龐大,想著和他們要點定金,孫家族人是怎麽翻著白眼回應父親說:我們他媽的姓孫,看清沒,誰少了你,我們姓孫的都不會少了你的。他記得那天孫家人的高傲,也記得父親的卑躬屈膝,他以為生意就應該是這樣,所以他咬著牙陪著笑,陪著孫家人清點完訂單一半的香燭, 一半的紙錢。郭四等孫家人走了以後,看著剩余的香燭紙錢,他好像看到香燭點上了,紙錢飄灑了,他看到他的父親歪歪扭扭穿著蓑衣,在泥路照顧著他和其他人的模樣,像是出喪的隊伍,他們那天像是死了家裡人一樣,在出喪啊。熱瘡這時又開始犯疼了,那種刺撓的水泡跟著粗布摩擦的感覺刺痛著他的肌膚,他不記得怎麽出的鋪子,他仿佛就和工人說了句,我出去一下,他就晃悠地走到了一個妓院的門口,妓院的老鴇脂粉氣很重,夏天他穿的一件短衣,老鴇用她略帶脂粉的手毫不介意地拍在了郭四的身上,郭四頓感舒服,脂粉的清爽搭到了熱瘡,熱瘡,好像沒那麽疼了,他心裡,也好像沒那麽不願意陪著笑了。他被老鴇攙扶著進了妓院,他貪婪地感受著妓女身上的脂粉,脂粉抹在了他的熱瘡上,緩解了他的疼痛,也緩解他對於父親的恨,依稀中,他好像聽到父親在講,做生意一定要誠信為本,答應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父親好像又在講,這回我這麽處理,是因為誠信不誠信的,倒是無足輕重,主要是得罪孫家人,我們家以後在鎮上也別混了。他在妓女身上,聳動著,用力著,片刻之後,他躺在妓女的懷裡,睡著了,夢裡他好像聽到妓女和老鴇在說話,

  “媽媽呀惡心死了,身上他媽的盡是瘡!”

  “你小點聲,人家他媽的是鎮上香燭店的,剛剛接了人孫老大的大單,有錢的很!”

  ……

  郭四沒有力氣睜開眼,他不想睜開眼了,他只知道,妓女身上塗的脂粉,靠在他身上,真的很舒服。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