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檔子感情事，還有那個世界的商戰。那時，交通不便，距離一二百裡路，消息就不通了。一般人出門都是雙腿跑路。

　　本地稍有錢的人，養一條小毛驢，人手上拿著一條皮鞭，要想驢子跑快一點，就抽它一下屁股，驢子這玩意兒還挺能生養的，從出生長起來，喂點草料，喂點糧食，慢慢地就能長起來了，趁著驢小，先拉拉磨，後去劁掉，劁完以後就沒什麽念想了，拉車的時候屁股被抽著，哼唧兩聲，也就罷了，其實很少遇到倔驢。但是如果倔驢強起來，那村裡人就可以開葷了，拉不走，拖不住，皮鞭仿佛抽到的不是它。好像，能遇上類似倔驢的這種人，好像，我們也曾都是沒被劁過的驢。

　　除了驢車吧，還有一種，有錢人雇人手推六合車，行人和東西都放在平板車上，給人推，但是不超過二百市斤。那時節像這種雇人力代雙腿的，雇人代驢子給人推車的，在我們那地，統稱為雇腳踩。

　　蔡培因這時在經營南北貨以及五洋生意，越做越大，人手忙不過來，後來從隔壁縣請來一個在縣衙裡算衙役花紅的師爺，叫單衍，做了帳房，主要是清點貨物進出，同時店員的培養也交由予他，另外雇了一個伴身長工，其實就是外勤人員，跟著蔡培因外出購貨，去江南，去徽州等。就這樣，紅火的生意做了七八年，蔡培因此時手中頗有積蓄，就考慮買個房子在鎮上正式立足。

　　生意興旺的時候，蔡培因才十多歲，這時候就是媒人來介紹隔壁陳莊陳芳妤他們家來定娃娃親的時候。紅火的時候，親戚漸漸多了起來，我爺爺在回憶錄表述，門前扣匹高頭馬，不是親也是親，有錢人是老爺，沒錢人就是小子，蔡培因也開始被人老爺前老爺後的。

　　那時候有個人，叫蘇拓，是我爺爺的三姨父，我爺爺的三姨母，陳清賢，(和我老老太奶的陳不是一個陳，是另外一個陳姓小戶)嫁到了他們家。據爺爺說，陳清賢是作為蘇家少爺的補房夫人填上的，之前的前妻死了，留下三子一女，蘇家與陳家都算不得聯姻，陳相當於是續弦後備。蔡培因和蘇姓這個真正的鄉紳家族比起來，算不得什麽。據我爺爺回憶，陳清賢婚後未有子女，蘇拓比她大了十多歲，後來陳家把陳清賢弟弟的女兒，嫁給了蘇拓的小兒子——蘇吉元，為的是陳清賢，老年以後可以有依靠，按關系看，其實就是後媽的外甥女嫁給了自己的繼子，有點亂，有點親上加親的倫理感。為了想讓自己親人安享晚年，陳清賢家人們的苦心，在舊世界裡，也都是難能可貴。

　　蘇姓是大地主，宗族勢力盤根錯節，蘇姓在隔壁的射陽縣東邊還有八十畝水田，一部大風車，常年輸送灌溉。阜寧縣這個地方不長水稻，小時候過年過節，我爺爺家裡的各個糧食，都是由陳清賢這個三姨供給，包括但不限於大米，糯米等，十斤八斤的給。由於陳清賢沒有孩子，看見了小孩子都非常喜歡，過節時我爺爺他們兄弟姊妹一起去，她都要給個十個銅板，還囑咐他們把錢藏好自己用，不給大人知道。

　　扯遠了，回到正題。蘇拓的父親是當地的縣裡董事，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官銜，姑且安個員外吧，蘇員外在板湖鎮是一個非常有威望的人。

　　蔡培因打聽到板湖鎮中心，有個孫族旁系的孫姓要賣掉自己的戶地，到鄉下買田從事農業生意。蔡培因十分心動，他想拿下這方中心地，擴大自己的生意版圖，市口好，四通八達，風穿堂，水遊溯，生財之地。

　　舊社會規矩多，市場經濟遠不如現在自由度高。本族田地，房屋，買進賣出，先由本族人購買，異姓是買不到的，且孫姓是鎮上最大的財主宗族勢力，(到現在孫姓家族在我們鎮上都是一股團結的家族勢力，產業根基集中在上海，經常作為鄉賢組織以及出席家鄉活動)蔡培因礙於這樣的原因，找到了蘇員外。

　　那時候， 陳清賢——也就是蔡培因兒媳婦的妹妹和蘇家聯姻，有了這層關系作為敲門磚，蘇家應允。蘇家和孫家嫡系是有直接的親戚關系，二者是聯姻的堅實夥伴。蘇員外叫他的直接親家頂著名買街上這塊地，用的理由是，頂名的這輩孫姓嫡系有個五個兒子，後面遲早是要分家的，這個理由是蔡培因請蘇員外當說客用的台階，情理之中。其中，除了地契過戶等所有的開支費用由蔡培因承擔以外，鎮鄉下裡再劃了五畝田地，同時應允孫家後續生意按分紅分給他，算他一股。

　　作這些保證時，蘇員外以及陳清賢父親作為證人，蔡培因對此事白紙黑字畫了押交予孫家。孫家去拿這塊地時，蔡培因作為“中間人”出席，擺了三桌酒席，犒賞為此事出力的親戚們，專門還把縣衙裡負責此事的主簿請了過來，一同吃了飯。

　　酒足飯飽後，主簿執筆，問道:那，寫你家哪個小子的名字啊?

　　作為蘇家親家的孫姓，借著酒勁，佯裝醉酒，說著:先寫個空白契，後面看哪個兒子有用就給哪個。這一計也是蔡培因想給孫姓的，舊世界其實不能這樣做，簽字畫押，必須得有買賣雙方名字，所以像這樣的操作，會為人所不齒，但是為了蔡家的宅邸和生意，蔡培因是忙前忙後很久了，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索性心一橫，藉由蘇家，孫家這嫡系的關系，幹了這為人不齒的事。

　　做慈善是必要的，賺錢也是必要的，而蔡培因在舊世界裡打的商戰，陰謀陽謀，師出有名，旁人也說不得什麽。自然，也都不是誰人都樂意的，比如說，孫家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