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駒不以為意，連屁股都懶得拍，問道:“你外婆的病怎麽樣了?”

　　陳波隨口應道:“老人中風，還不都是那樣。……，你自己的病拖了一年多，真好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昨天晚上，今天到現在都沒有咳嗽。……，你怎麽抽煙了，那麽貴的煙，誰給你的?”

　　“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你幹嘛扯掉我的煙扔掉?現在男人誰不抽煙?只有傻不拉幾的男人才不抽煙呢。那可是彭娥姐的對象給我的。”

　　“他?他們回來了?”

　　“他們今天乘早班車下來的。遇到他們，他就散了一支好煙給我。”

　　“他現在升了軍官沒有?”

　　“他在戰場立了二等功，當然升官了。現在可是連長，手下管三個排的部隊呢！”說著說著，他變得眉飛色舞起來，伸直五個手指頭在謝華駒眼前晃了晃，羨慕地說道:“他一個人在山頭守了整整五個小時，還打死打傷了九個越鬼子，真是厲害。……，馬崽，等我滿十八歲了，我也去當兵。只要打死越鬼子立了功，我就可以留在部隊，不用回家種田了。”

　　“等你十八歲再去參軍，說不定戰鬥早打完了。……，他們哪天結婚?”

　　“元旦！他今天過來就是與彭叔商量結婚的事。彭娥姐很想跟著他去部隊，可他說得等他升了副營長才能帶家屬，上面也會給她安排工作。要不，她只能在部隊住幾天就得回來。”

　　“現在是連長，升一級就是副營長，快了。”

　　“可不是嗎?馬崽，我們一起去參軍怎麽樣?憑你的力氣，立功還不到分分秒秒的事?”

　　“再說吧。”

　　回到家，謝華駒坐下來就開始吃飯。陳波代替他回答了母親有關秦家吵架的事。

　　母親罵了一通秦家女婿，也罵秦巧愚蠢。

　　當然，陳波也沒有幸免，因為他說他已經吃了飯，拒絕了母親讓他自己盛飯一起吃的邀請。只不過陳波對謝母的罵完全免疫，被罵慣了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都不帶過濾。

　　陳波自己去廚房倒了一杯熱水過來喝。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從口袋裡掏了掏，掏出兩顆紙包糖朝謝小煙一扔:“小妹，給你。這是劉娥姐給我的。”

　　剛剛吃完飯的謝小煙很是驚喜，彎腰迅速從地上撿起沒有接住的糖果:“謝謝波子哥哥，你真好。……，波子哥哥，劉娥姐隻給了你兩顆嗎，你怎麽不多要一些?”

　　陳波笑道:“兩顆還不夠啊?下次我幫你多拿點。你現在可以去劉娥姐家玩，她肯定會給你很多糖吃。”

　　小妹心動不已，見母親沒有罵自己，就蹦蹦跳跳去鼓動姐姐謝小雨帶她去彭家了。

　　吃完飯，謝華駒和陳波站在曬坪裡曬著太陽。

　　母親扛著鋤刀去了菜地，弟弟謝華山去找夥伴玩，兩個妹妹則滿懷希望地去了彭娥家。

　　陳波看著遠處掩映在樹林下的秦木匠家，感歎的說道:“媽的，人還是要有錢啊。”

　　謝華駒也看著那個方向，知道他為何這麽感歎，但沒有說話。他心裡一下想到了沒錢去醫院只能采取土單方治病的奶奶。

　　陳波又冷笑著說道:“不就是因為他是郵遞員，每個月有工資拿嗎?如果沒錢，秦木匠也不會把巧巧姐會嫁給他。巧巧姐被他打了，秦木匠如此忍氣吞聲，歸根到底還是一個錢字。”

　　錢！謝華駒心裡咯噔了一下，隨口問道:“波子，你有沒有辦法賺錢?”

　　陳波回頭，愣愣地看著謝華駒，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麽傻的問題:“馬崽，你身體病好了腦子卻變傻吧?我特媽要知道怎麽賺錢，怎麽會整天到處亂跑而不去賺錢?”

　　謝華駒轉身，看著自家陳舊低矮的茅草房，第一次有些嫌棄它，嘴裡說道:“我現在特別想賺錢。……，波子，我們去城裡看一看，找一找賺錢的機會，一起做小生意，怎麽樣?”

　　“你想當小販，這……這也太丟人了吧?我可不敢。”

　　現在人們雖然都很窮，哪怕是農民，也瞧不起小攤小販。

　　人們常說“一國營二集體，不三不四乾個體”，哪怕小販能賺錢，眾人鄙視他們，認為他們在投機倒把，羞與他們為伍。

　　謝華駒冷笑道:“是日子過得舒坦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你的面子有這麽大?”

　　陳波笑了:“反正我不好意思當小販。站在街邊，那麽多人看著，多難為情啊。你別說我，有本事你馬崽先當小販給我看看。”

　　正說著，一個清秀的女孩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未說話就先笑。

　　她低下頭快走幾步，走到謝華駒跟前，抬頭看著他，略有羞澀地問道:“華駒，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兩個男孩都吃驚地看著她:秦妙姐妹可從來不串門的，更別說到男孩家串門了。

　　見兩人吃驚的樣子，秦妙本就有些紅暈的臉變得更紅，神情也更羞澀。

　　她低頭又倔強地抬起頭，微微偏著腦袋，看著謝華駒又問道:“你們怎麽不說話?”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你們剛才是不是說我家的壞話?”

　　“沒有，怎麽可能?”陳波連忙說道，“是馬崽想賺錢，他說他想去城裡當小販。”

　　“當小販?”秦妙也大吃一驚，一時間忘了羞澀，瞪大眼睛，看著他問道，“你不害怕?街上那麽多人看著你，他們的目光就跟刀子戳似的。”

　　“有什麽害怕的?開始會有些不好意思，但鍛煉幾次肯定就沒事了。”

　　“被不認識的人盯著，我肯定會嚇死。”

　　“我又不是你這樣漂亮的女孩，誰會盯著我這個大男人看?”

　　聽到謝華駒誇自己漂亮，秦妙立即神采飛揚，紅霞再次充滿了臉頰，低下頭，低不可聞地說道:“你瞎說。我才不……我才不漂亮呢。”

　　看她忸怩的樣子，陳波看出了一絲端倪，朝謝華駒揶揄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馬崽，我今天可不能陪你去城裡。我們剛從外婆家回來，我爸要我今天必須把豬圈給清理出來，豬糞都要挑到地裡去。你們聊吧，我走了。”

　　陳波一走，秦妙的膽子大了不少，抬起頭，問道:“謝叔在外面工作，你不在家幫二嬸做事嗎?”

　　謝華駒苦笑了一下:“還是出去的好。呆家裡我會被我媽罵死。”

　　秦妙自然知道謝華駒母親的事，笑道:“嘻嘻。……，其實，我覺得二嬸心蠻好的，就是有點喜歡罵人。”

　　謝華駒白了她一眼:“才有點?反正我得出去，不是出去做小販，就是出去打工。要不，就如陳波剛才說的，明年兩人一起去參軍。”

　　秦妙眼裡閃過一絲失望，腳輕輕踢了踢腳下一根小樹枝:“這樣啊。……，女孩子也可以做小生意嗎?”

　　“當然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女孩子心細，有時候比男人更合適。”

　　“就是……就是我有些害怕。”

　　“慢慢來，先到外面先走走。……，秦妙，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啊——”這轉折有些突兀，女孩一時沒反應過來，好一會才緊張地問道，“你要多少?”

　　“當然是多多益善。至少得借來回的車費。一元，兩元吧。”

　　“我有十七元，全部給你。”女孩一聽他只需要兩元，大松了一口氣，看著他眼睛說道，“如果少了，我可以找我爸爸媽媽借。”

　　“你有十七元???”謝華駒大吃一驚，一個女孩子怎麽這麽多錢?很多農家全年的積蓄都沒有這麽多呢，更別說欠一身債的謝華駒家，“足夠了！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