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裡到縣城的車票才兩毛，而從縣城到地區的車票也不過三毛，來回加起來也就一元。

　　“你現在就要嗎?……，我回去拿，你等我。”

　　秦妙剛走，身影還沒有消失，母親就抱著一大堆菜回來了。她看著秦妙的背影，愣了一下，連忙將菜往地上一放，問道:“大崽，那是不是妙妙?她來我們家了?”

　　聽母親喊出久違的“大崽”，而不是罵“砍腦殼的”，謝華駒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她，見母親情居然有些緊張，很快明白了什麽，不由暗笑了一下，點點頭:“嗯。她等下還會來。我找她借錢，她回家拿錢去了。”

　　“她肯借錢給你?”母親的神情更急迫，猶豫了一下，問道，“大崽，你等下問問她，她家能不能不招上門女婿?你告訴她，只要不當上門女婿，你可以天天幫她家乾農活。”

　　謝華駒哭笑不得:“媽，你也太敢想了。人家就只是來串串門，你就以為她願意做你的兒媳婦?您心裡是不是還將你孫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母親瞪了他一眼，開始了固有流程，開罵道:“你這個蠢貨！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蠢的崽?人家妙妙兩姊妹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能上門，說明她喜歡你！她這麽好的姑娘，比那個沈秀秀強萬倍！……，可她父親說過，他隻給這個小女兒招上門女婿，將來家產都給女兒女婿。老娘總不能貪圖他的家產而丟掉一個兒子，將來我的孫子姓什麽?現在妙妙對你好，這就是一個好的機會，你不會蠢到不懂抓住機會吧?”

　　母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惡狠狠地瞪著他:“老娘告訴你這個砍腦殼的:只要他秦家不讓你做上門女婿，你天天在她家做事幫忙都行。老娘家裡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哄她，趁她父親不知道哄到床上成為你老婆，等她懷上崽，到時候她父親不同意嫁她也隻得嫁！如果你像跟那個沈秀秀處對象一樣，總是睡不到她，你就給老娘我滾出去！”

　　面對如此虎的老娘，謝華駒真是無語。

　　母親意猶未盡，繼續說道:“你知道你大伯是如何娶到你大嬸的嗎?他騙她說他在棉花地裡看到了兩隻紅色的喜鵲。我們都只見過黑白喜鵲、灰喜鵲，哪見過紅喜鵲?但你大嬸信了，跟著他去了棉花地裡，結果他帶她跑到了柴家後面的那片墳地。一個姑娘家看到墳地哪能不怕?她腳都嚇軟了，倒在你大伯懷裡。你大伯就在那裡把她變成了他的老婆，後來生下了你大堂姐。哎，都是謝家人，你小王八蛋怎麽就沒有繼承一點點聰明勁?”

　　“大伯還做過這種事?他平時很老實的啊。”

　　“他老實?‘老實鼻子空，肚裡耍燈籠’，都是裝的！”

　　“他這是趁人之危。如果大嬸告他，他得去坐牢！”

　　母親大怒，舉起巴掌就砸了下來:“小王八蛋，你書沒讀多少，怎麽就變成了書呆子?！你大嬸不喜歡你大伯，她會跟著你大伯去棉花地?這就是說書先生說的郎情妾意，你懂不懂?！只要女的不厭惡你，你就要纏，死皮賴臉也要纏住她。烈女都怕纏，秦妙能不順著你?小王八蛋，你懂不懂?……，老天啊，我怎麽養了一個這麽蠢的崽！還坐牢，謝家祖宗，你們從陰間爬出來掐死他吧。這麽蠢，老娘我何時才能抱孫子當奶奶啊……”

　　謝華駒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媽，行了，行了，我會努力，會努力。……，我今天要去縣城，可能明天才回來。”

　　母親眼睛大亮:“你帶妙妙一起去?”

　　“你怎麽每次都做這麽美的夢?我現在哪有錢帶一個女孩子到城裡玩?”

　　“……”囊中羞澀的母親難得地有了一絲難為情，但很快就變得意氣風發起來，罵道，“那是你小王八蛋沒本事！有本事的男人都可以讓女人掏錢給他買酒喝，買煙抽！你真是白長了一副好身板，連一個女人都哄不好。”

　　“走了！”謝華駒不想受母親言語的折磨，也不想秦妙與虎娘有太多的接觸，就往外走，準備在路上迎接秦妙。

　　“慢著！”母親喊住了他，“今天我摘了不少菜回來，你順路給老娘帶一些菜給你大舅和外公他們。到了縣城，你就去看看外婆他們，好久沒有看望他們了。你大舅升了官，你又吃了他的臘鴨，早該送點菜過去了。”

　　“送菜給大舅行，外婆家我可不送。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辦完我的事。如果我專門去外婆家送菜，耽誤時間，我的事就辦不了了。辦事的時候，我也不方便提著一籃子菜到處跑。”

　　“你這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虧你外婆對你那麽好。你有什麽事比看望外婆外公重要?”

　　“下次我專門去一趟，行了吧?今天真不行。”

　　“專門去一趟，車票不要錢啊。窮光蛋一個，還總想著敗家。”

　　“你先把菜裝好，我等下就過來提。”說著，他急匆匆就出了院子，朝秦木匠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不能跟母親吵，只要吵，就是幾天幾夜也吵不完，她總能找到吵架的題材。

　　快到秦木匠家時，他才遇到小跑過來的秦妙。

　　“華駒，你怎麽過來了?”秦妙小喘著粗氣，滿臉通紅地問道。

　　“我是找你借錢，沒有在家坐等你送上門的道理。”

　　“你真好。”秦妙低聲說道，將右手伸出，遞過來一個小東西，“給！錢在裡面。我剛才還找我媽多拿了五元。”

　　“謝謝。”謝華駒伸出右手，攤開手掌，遞到她抓著小東西的右手下。

　　她的右手沒有立即松開，而是瞥了他一眼，這才將尖尖五指略微松開，指尖落在他手掌中間。接觸的瞬間，她全身都顫抖了一下，輕呼道:“華駒……”

　　手掌與她的指尖相觸，謝華駒下意識地看向她清秀的臉。

　　兩人目光相遇，秦妙就如受驚的老鼠，目光慌忙避開，右手也松開了，將一隻小荷包落在了他的手掌中。

　　“過幾天我就還給你。”說著，謝華駒就要打開荷包掏出錢，還她小荷包。

　　秦妙急切地說道:“不要你還！你還，我就生氣，再也不理你了。”

　　話沒說完，她滿臉紅暈，轉身就跑。

　　她跑得有些急，經過一個拐彎處時，沒注意到腳下有一根藤，腳掛著它，身體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驚呼一聲啊，踉蹌著跑了好幾步才穩住。 回頭尷尬地看了謝華駒一眼，身影閃入樹木之後。

　　拿著留有她體溫和余香的小荷包，謝華駒有些發愣，站在原地看著她快活的背影看了好一會，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後，他才拿起小荷包聞了聞，再轉身回家。

　　走了幾步，他又看了看紅綢做成的小荷包，看著紅綢上繡出的兩朵小花和幾片小綠葉。

　　突然，他心裡莫名有些後悔借秦妙的錢了:“她怎麽就看上我了?我和她都沒有什麽交往啊。難道僅僅因為我揍了她姐夫，她就對我以身相許?可我對你沒那個意思啊。”

　　收好荷包，他有些鬱悶地回了家，幫助母親挑選整齊好看點的蔬菜，辣椒、茄子、絲瓜……，然後將它們略微整理，放進布袋裡。

　　“媽，夠了！”謝華駒提了提布袋，估計超過了十公斤。

　　“你一個大男人連這點東西都提不動?幾步路的事，怎麽這麽懶?”

　　“這些菜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提多了他們一時也吃不完。放久了焉巴，他們也只能扔掉。還不如每次送少些，多送一次兩次。”

　　“……，把紅辣椒都選出來拿走。劉欣喜歡吃紅的。”

　　今天，他又穿上了父親的衣服，在母親罵出的囑咐聲中出了門:“砍腦殼的！你可別在外面耍寶！求人幫忙時說話要客氣點。惹了事，看老娘我不剝你皮?！肚子餓了就買點吃的，如果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那你撞死算了！到了縣城，有空就去看看你外公外婆……”

　　在母親連綿不斷的罵聲中，謝華駒提著布袋出了門。